《独身主义》心知杜明 文案: 林舒问贺季青,为什么选择独身。贺季青说:“因为无人敢爱我。” 贺季青问,那你又是为何要独身。林舒说:“因为我不敢爱人。” 两种不同的独身主义,两个内心有伤的人。 遇到对的人,会发生对的事情。 好的爱情,会让彼此成为更好的人。 【被人吐槽文案太糟糕,所以加点料】 贺季青——超级大美人一个,圈内公认的高岭之花。因为太美,无人敢靠近他。因为太美,从没谈过恋爱。 林舒——小软包子一个,因为家庭原因,特别悲观,所以从没谈过恋爱,想在大四结束之前疯狂一把。 两人通过网上发帖认识。 林舒看到贺季青的第一眼,被吓跑了。因为觉得他实在好看的不像话! 贺季青以为林舒不会再找他了,没想到一找他便是要跟他谈恋爱! 两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人碰到一起了,贺季青想着天长地久,而林舒却想着大四结束就散。 林舒以为,结束一段恋情,就跟开始一段恋情那样容易。却不知道,只要想到和贺季青的分开,便痛不欲生。 贺季青以为,只要他对林舒够好,一切阻碍都不成问题。没想到林舒居然一走了之! 曾经爱的有多深,最后伤的就有多深。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林舒想他一定会再勇敢一百倍,也不会松开贺季青。 可是,人生并没有“重来”这个选项。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季青,林舒 ┃ 配角:李东耀,张炀 ┃ 其它:有时心能忍受孤独,身体却不可以。 第1章 疯狂   南京秦淮河畔的某淮扬菜餐厅,正是用餐晚高峰,大厅里满座了,忙碌的服务员们穿梭其间。   贺季青踏进大厅,拦住一个脚步匆忙的服务员:“玄武厅在哪边?”   年轻的女服务员抬头看他,迅速红脸,指着里面说:“笔直走,左拐。”   贺季青冲他颔首点头:“谢谢。”转身往里走。   服务员盯着他的背影一直看,差点撞到另一名服务员。   “刚刚那个男的好像是明星呢,去玄武厅了!”服务员激动地拉住她的同事:“长得超级帅的,个子很高。”   “是吗,待会儿我要进去送菜。”   “我也要去。”   两名服务员跃跃欲试。   贺季青找到玄武厅,站在门口稍作整理,拉开雕花木门。   里面一桌已经快坐满了,班长埋怨他:“季青你又迟到。”   贺季青微微一笑:“没办法,刚谈完工作。”   他环视一周,发现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那人看着他,眉目带笑,面貌早不如当年,眼底的沧桑清晰可见。   他说:“季青,好久不见。”   他点头:“嗯,好久不见。”   班长说:“季青你坐春水边上,他这次来南京出差,好不容易见一面。”   他脱了大衣,在四年的大学寝室长顾春水右边坐下,他早给他烫好碗筷。他拿了茶壶给他倒茶。   “你还是没什么变化。”顾春水把热茶放到他面前,羡慕地看着他。   “嗯。”贺季青微微笑着端起热茶。   “我们好像五年没见了吧?”顾春水开始回忆。   “嗯,差不多。”这五年时间,顾春水离了婚又结了婚,还生了小孩。他去年买了房,每个月一万多的房贷。他都知道。   “听班长说,你一直单身?”顾春水问。   贺季青看到他脸上犹豫和怀疑。他点头:“嗯,单身。”   坐在顾春水左边的是舍友刘胡博,他最活泼也最八卦,这是他感兴趣的话题,他插话进来:“我们季青虽然单身,但是追他的人不少,你还知道啊?”   顾春水看着贺季青的侧脸笑了:“嗯,那是肯定。”   贺季青是2000级南大的校草,当年入校时引发不小轰动。仅凭一张偷拍照,就在西祠胡同上被选为南京最帅校草。更别说南大的小百合论坛上,每天为他开的讨论帖,层不出穷。甚至还有《东方》杂志的记者上门采访,做了一期以他为主的南京高校校草专访。   偏偏他不止样貌好,化学系年年期末评分第一,会弹钢琴会画画,一手瘦金体连文学院的老院长都称赞不已。毕业后他全额奖学金去国外读研究生,大家以为他回国后会进研究院,没想却成了一名作家,还是不露脸的知名作家,他写的小说好几部已经改编成电影或者电视剧,收入排进作家前十。   刘胡博说:“季青是钻石王老五!”   班长说:“一般人可配不上我们季青!”   有同学说:“季青反正不发愁,哪像我们这些长得丑的单身狗!”   又有同学说:“人家想谈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喜欢他的人都可以绕南大几个圈了!”   还有同学说:“季青早就谈过不少了,肯定是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   只有顾春水问贺季青:“你不会是独身主义者吧?”   贺季青看着他好奇的脸,轻轻一笑:“你觉得呢?”   顾春水说:“有可能。”   他再次笑了:“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送菜的服务员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手中的菜碗差点没端稳。故意放慢了动作放下菜,又多看了贺季青几眼,出门时已经心跳不稳。   贺季青是万人迷,这是公认的事实。万人迷的贺季青一直单身,没有人觉得奇怪,大家认为理所应当。没有人能够想象,什么人才配站在他身旁。也没有人能够想象,像他那样完美的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包括他的家人。   和老同学们吃完饭,贺季青回了北京路父母的家里。   他开门进去时,听见母亲孙湘在打电话,声音很大。   “我们家安年啊,你也知道的,他能有什么要求,差不多的女孩子就好。你就帮忙问一问,看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合适的,有合适的可以出来见见面吃吃饭的啊。”   是在托朋友给弟弟贺安年找相亲对象。   “季青?季青啊,喜欢他的人很多的,不用担心他。啊,你说上次那个女孩子看上他了啊,不行不行的,那个女孩子气质不好的,配不上我们家季青。”   他走到客厅,孙湘看到他,说:“我在给你张姨打电话。”   他问:“爸呢?”   孙湘回:“和你弟去公园跑步了。”   他脱了大衣挂到落地衣架,在沙发上坐下。一直站着的孙湘也在他旁边坐下,手里还握着电话说个不停:“你说李老师家的女儿也看上了我家季青,怎么可能,上次她来我家,都不跟季青说话的,倒是跟安年聊得热络,我还以为他们俩有戏。我们家季青不喜欢她那样的,太吵了。她和安年倒是挺搭。”   贺季青坐了十多分钟,孙湘一直聊着电话,没有挂断的意思。他起身,取了大衣重新穿上。   孙湘问他:“怎么刚来又要走?”   他已经走到门口换鞋:“回去还有稿子要写。”   孙湘说:“等一下。”终于放了手机,跑进厨房拿了一包东西递给他。   “你爸做的粉蒸排骨,还有我炸的鱼干,你拿回去随便热下就能吃。”   他拎着东西下楼,碰到回家的父亲贺夏田和弟弟贺安年,两父子有说有笑,看起来很亲密。贺安年看到他很高兴:“哥,你怎么来了,你要走了吗?要不再上去多坐一会儿?”   他说:“不了,还有稿子要写。”   贺夏田诱惑他:“最近我收了一斤老水仙,不上去尝尝?”   他还是摇头。   两父子看着他走远。贺安年说:“我觉得我哥今天好像不开心。”   贺夏田说:“他不一直都这样吗?”   贺安年想想,好像也是。他的哥哥贺季青一直都是这样,哪怕是家人都很难看出他的喜怒哀乐。从小如此,不动声色。小时候贺安年常看他脸色,可是看来看去都只有一种。哪怕家里着了火,他都是波澜不惊的。在贺安年眼里,他的哥哥贺季青是一个没有情绪的人。但是看起来最没有情绪的人,却能写出那么多细腻的情感小说。他觉得很神奇!   贺季青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手机里有顾春水的告别微信:“我走了,今天能够见到你很开心。”   他看着后面的微笑表情沉默半晌,回了一个“嗯”。他打开电脑,登陆豆瓣,在南京单身小组里发了一个征友贴:“82年叔,坐标南京,身高180以上,体型匀称,喜欢电影阅读,无不良嗜好。同性恋。希望找个合得来的,有意者豆邮。”他配了两张图,一张以前在美国红□□家公园徒步时的背影,一张只露了一张手的家中自拍。   和家里人通完电话后,林舒垂头丧气地坐到电脑前,屏幕上是做了一半的公务员考试试题。   隔壁302寝的同学兴奋的推门进来,大喊着:“快来恭喜我,我签了摩睿了。”   宿舍其他人纷纷表示羡慕和恭喜,并向他询问面试细节。同学坐下来开讲,林舒竖着耳朵听着,默默地在心里记下要点。   那同学讲完了,瞟到林舒电脑屏幕上的公务员试题,问:“你准备考公务员吗?”   “嗯,家里人让考的。”林舒回答。   “你要回家啊?”同学又问。   林舒并不确定,他说不知道。同学拍着他的肩膀说:“其实像你吧,家在城市里,回家也不错,能和父母住在一起。我家在农村,回家只能种田咯。”   林舒笑笑,不多做解释。等那同学走了,宿舍的人开始讨论各自未来的计划。一个已经保研,一个信心满满的继续找工作,还有一个听说家里让他出国。   保研的室友问林舒:“你公务员报的什么岗?”   林舒说:“海关的文秘。”他一个学平面设计的,能报的岗位实在有限。这个岗位不限专业。   “海关很好啊!你家里有关系是吗?”出国的同学问。   林舒摇头,他父母都是普通的小生意人,没有任何和公务员相关的关系,却执着的想让他考公务员,因为稳定。母亲李华甚至说,如果公务员考不上,就去考事业单位,事业单位考不上去做个事外编的协警或者城管都可以。不只是稳定,更是为了让他回家。   “海关的岗报的人肯定特别多,你得加油了。”找工作的室友鼓励他。   林舒轻轻点头,转身继续做未做完的公务员试题。可是,不管怎么集中注意力,屏幕上的试题都是晃动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连不到一起。没有人能够明白他内心的苦涩,他也想跟隔壁寝室的同学一样,早早的找到工作,留在南京或者上海,哪怕周边的苏州、扬州都行。他不想考公务员,更不想回家。   他关了试题,打开豆瓣,看到喜欢的同性恋红人友邻转发了一条链接“南京82年叔征友”,他评价说:“目测此叔不错,寂寞的汉子们赶紧上。”   他点进去,看到了简单的征友要求,以及看起来没什么但又很有内容的照片。一张是站在群红色的好像尖塔一样的山前的背影,看得出,身材颀长有力。另一张是坐在家中的,只有半只手出镜,手很漂亮,高级腕表露出半截,背景里是一面墙的原木嵌墙书架,里面塞满了书。   下面有人回复:   “那是在美国红石公园拍的吧?”   “手真漂亮!”   “怎么没有真相,不要只是个背影杀手啊?!”   “叔家书可真多!”   “叔叔看起来很优质哦~”   ……   大部分的留言都是:“已豆邮,求翻牌。”   林舒点开发帖人QING的主页,对方06注册的豆瓣,主页内容很少,没有日记和相册,标记的书和电影很多,书看得很杂,电影也是。他犹豫了几分钟,最终下定决心点开豆邮,给对方发了刚拍的证件照,明明有更好的照片,他还是放了这一张。他要在大四结束前,放纵一次,疯狂一次。因为,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可是,他的内心又无法百分之百认同这种做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又不会长~ 第2章 第一次见面   地铁的女声在报站:“下一站,终点站经天路站,开右边门,要下车的乘客请注意……”   林舒搂着背包站到门边,靠着扶手低头看脚上新换的白色运动鞋,还有新换的牛仔裤,新换的厚外套,新剪的头发,一切都是新的,为了赴豆瓣上那名叫QING的大叔的约。他很意外,QING居然看上了他的证件照。   终点站到了,林舒背着包出了地铁站。外面天已经泛黑,气温也开始下降。路边都是新种的还未长大的法国梧桐,光秃秃的细枝丫指着天。一阵寒风吹过,他扣好牛仔外套,按照导航找到公交站,还要坐四站才到那个人的小区。   公交车里人很少,公交电视里在昆曲演出广告,12月南京博物院剧场每日下午都有演,票价便宜。电视里放了演出片段,女演员凄凄婉婉地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车窗外是陌生的道路,陌生的房子,陌生的人。没有到过的地方,同在南京也是陌生的。林舒突然生出一些后悔,他都不知道对方真名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就这样莽莽撞撞的答应了对方,孤身赴约。他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嘲笑自己疯狂。   半个小时后公交车到站,林舒下车,抬眼便能看到对面小区门口巨大的金色刻字“雁鸣山庄”。他慢慢地穿过马路,站到小区门口。发现小区有门禁,要刷卡才能进。   保安亭里一身整齐黑色制服的中年保安问他:“你找人吗?”   他点头。保安问:“找谁?住哪栋?”   他居然都回答不上,QING没说,他也没问。只知道他住在雁鸣山庄。他打开微信,点开和QING的对话,里面只有寥寥几句对话。是QING先加的他。   “你好,我是豆瓣上的木木。”   “你好,我是QING。”   “要见面吗?”他先提的。   “好。”对方居然应允了。   “在哪里见面?”   “我家,可以吗?”   “可以。明天行吗?”   “好的。雁鸣山庄。”   他又犹豫了。如果此刻返回,理由有很多,“学校有急事”“社团有活动”“突然要开班会”……随便一个都可以的。哪怕没有理由,对方也不能说什么。   在他犹豫时,对方先发来了消息:“你出发了吗?”   “我到了,在小区门口。”他最终选择了不逃走。   “C区3栋,贺季青,你在保安处登记一下,就可以进来了。”他发来具体地址,和名字。   贺季青,也是好听的名字。林舒深呼吸,在保安处登记过后,进了小区。   小区都是都是独栋别墅。绿化很好,人行道两旁都是怀抱粗的梧桐。别墅分布疏落,几乎每栋别墅都种了攀墙的爬藤植物,冬日叶子变红,很好看。很多别墅里看样子并没有人常住。他顺着小区指示路牌顺着坡爬到C区,又爬了一段台阶才找到3栋。林舒站在雕花的铁质大门前,回头发现整个小区尽收眼底。他抬手放在白色的门铃按钮上方,犹豫了很久才按下去。   “叮铃——叮铃——叮铃——”   连按三下。林舒听着铁门里回旋的铃声,开始心跳加速。   铁门侧面的小门缓缓打开,林舒穿门而入。小门再次徐徐关上。他回望了一眼,转身踩着枯黄的草地往里走。外边是个院子,种着几棵高大的红枫,旁边有一个泳池,水面飘着红枫的落叶。别墅的外形和小区其他别墅不一样,四四方方,上下两层错开,一层浅灰一层淡白,很有设计感。一楼有一排落地窗,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点亮了院落。落地窗后,是浅色的长沙发和钢琴,背后是整面墙的书架,上面都是书,和帖子里的照片一样。林舒再爬了几级台阶,终于站到正门口。   大门已经打开,那个人站在门边,高大修长,一身浅色家居服,带着金丝边眼镜。他喊他:“木木。”声音低沉,温柔。   林舒愣愣地看着他,只听到心跳,扑通扑通,如雷鸣。它停了又重跳,他感觉呼吸不畅。   “我是贺季青。”他向他伸出手,手很大,手指很长。   他往后退了半步,又回头望了眼门口。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新鞋,脸上烫得已经没有知觉了。他想逃走,可是迈不动脚步。   他没想过,贺季青会好看成这样,像电影明星一样。他不敢直视他,感觉像做梦一样,脑子里都是晕的。   年轻的男孩低头站在门口,迟迟不进来。贺季青看到他发红的脖颈和耳朵,觉得很可爱。他轻轻地问他:“你要进来吗?”   男孩抬头,白净的脸庞,眼睛细长,五官平淡但很端正,比发来的证件照好看多了,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他红着脸说:“要。”   他侧身,对男孩做出“请”的姿势。   林舒在换鞋,贺季青已经往里走,边走边问他:“木木,你要喝水还是饮料?”   “我叫林舒,双木林,舒服的舒。”他换上布拖鞋,跟在他身后:“你喊我林舒就好。”   贺季青回头转身,微微笑开:“你可以喊我季青。”   林舒赶紧低头,不敢多看他一眼。看一眼,便红一脸。   “林舒,你要喝水还是饮料?”贺季青再次问他。   “水就好。”林舒眼睛看着别处。   贺季青笑:“你很紧张?”   林舒眼神小心地掠过他,点头:“嗯,有一点。”   “第一次?”贺季青转过身,继续往前。   也不知道他问得是哪种第一次。林舒忍住慌乱,红着脸乱应:“嗯。”   “我也是第一次。”贺季青说。   “哈?”他不敢置信。   “第一次在豆瓣上征友。”贺季青接着说。   林舒默默呼气,原来他问得是这个。   两人走到落地窗大厅,贺季青指指沙发:“你先坐。”   林舒坐到沙发上,发现沙发很长,比外边看起来要宽,边角的线条优美柔和。脚底铺着奶色的毛绒地毯,没有茶几,眼前便是窗外的草地红枫,好像一副巨画。   贺季青端了水过来,还有红酒。他直接搁在了地毯上,盘腿坐下来。林舒学着他的样子,同样盘腿坐下。贺季青递给他水,他接过小声的说谢谢。   贺季青问他:“你爱看电影吗?”   他摇头:“平时看得少。”   “那你喜欢什么?”贺季青问。   林舒认真地想了很久,并不确定地回:“画画?”   “你会画画?”贺季青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高中成绩不够好,为了考大学才学的。”林舒羞赧地笑,他只是会画画,并非擅长画画。他高二才开始学的,到了大学后,班上一大半同学都画得比他好。   “除了画画呢?”贺季青又问。   林舒慢慢地摇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无趣了。   “那我们还是看电影好了!”贺季青说。   林舒点头:“好”   贺季青拿起白色的小巧遥控对着落地窗按下,黑色的幕布缓缓垂下。沙发后面的屋顶上放映机像机器人似的打开伸展。屋内光线变暗,放映机投射出一束光,映在幕布上。   电影开始了,是国外的电影。欢快的钢琴曲拉开序幕,电影名字翻译成中文是《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贺季青说:“这是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你看过吗?”   林舒还是摇头,他什么都没看过。贺季青笑了,仰靠在沙发上,举起红酒杯,红色的液体流进喉咙,喉结上下鼓动。他盯着他拉长的脖颈,和好看的下巴。   贺季青歪着头看他:“你要喝酒吗?”   他犹豫着说好。他倒了酒给他,他接过酒杯,一口气喝完了整杯。   贺季青笑了,再给他倒了半杯:“慢点喝,后劲大。”   林舒深呼吸,转头集中注意力看电影。看着看着他才察觉,这是一部同志电影,主角是一个少年和年轻的男人。   故事发生在八十年代的意大利,风景很美。   男人被少年吸引,少年对男人产生了好感。两个人在乡间小路上骑着自行车,他们的情愫慢慢地发酵。在无人的池塘边,少年和男人第一次接吻,少年用舌头舔舐男人的嘴唇。   林舒从没看过同志电影,这一幕对他而言很震撼,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屏幕。但电影里演员的接吻声清晰的传到他的耳中,脑子里噼里啪啦地响着,体内有火,烧得他脸颊发烫。他看到地毯上变化的光影里,贺季青慢慢靠过来的腿。他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有力滚烫。   他的肩膀紧挨着他的肩膀。林舒从没和陌生的同性靠过这么近,哪怕朋友亲人都极少。他可以明显的闻到贺季青身上的味道,一种冷冽的植物苦味,大概是某种香水。贺季青偏过头看他,他抬头与他对视。对方好看的眼睛里,是温柔的光。他主动凑近了,学着电影里少年演员的样子,吻上他好看的嘴角。   这是他的初吻。他只在对方柔软的唇角停留了三秒不到,便迅速的离开。他还未全部撤退,后脑勺被拉住,他瞪大眼睛,看着贺季青好看的脸停在眼前,好看的眼睛里写着汹涌的欲望。两人可闻鼻息。   贺季青闭眼,他看到对方的睫毛,浓密卷长。双唇被撬开时,他终于也闭上了眼。这才是真正的吻,带着唇舌的湿气,和未褪的酒气。   贺季青的吻并不温柔,带着压抑的冲动和攻城略地的野心。大概不会有人相信,从来没有人像怀里的男孩一样,主动的吻他,带着他的爱慕和虔诚。他很喜欢。   贺季青的手从腰间探入。   被吻的男孩打开湿润的眼睛,按住他往里走的手:“不要。”   男孩推开他,双手捧脸:“我,要回学校了。”   男孩的声音很轻,他没有说话。男孩起身,往外跑了几步,又回来,放下手里的酒杯,拿走沙发上的书包,像风一样地逃走了。   电影还在继续演着,少年流鼻血了,男人给他按脚。少年摸着男人脖子里的六芒星项链说:“我曾经也有一个这样的。”   这电影从在国外上映后,贺季青已经看过十多遍了。家里这一版的翻译和字幕是他自己做的。他都是一个人看,不需要翻译和字幕,但是他想,如果有别人来,或许可以一起看。   作者有话要说:   哇~~开心的呢~   第一次写文写到第二章 ,有34个收~~   转圈圈~~ 第3章 勇气   林舒逃了。他在无人的道路上疯跑,冷风迎面刮在他脸上。他一口气跑到小区门口,中年保安打开电子门,冲他敬礼。   他走到了经天路地铁站。地铁里人很少,他坐在空荡的车厢里,看着对面车窗上的自己,觉得自己太可笑。   在那一刻,他感到羞耻,为自己的疯狂和轻浮羞耻。他害怕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哪怕贺季青看起来一切都好,把身体的第一次奉献给他,或许是一种享受。但他的内心在抗拒。他下定决心期待的,并不是这个。   他不想要只为愉悦身体的一夜情。他想要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在大四结束前。然后回家,回忆着这仅有的一次美好,独身到死。   在大三时,有大一的学妹向他示好,他委婉地拒绝了。室友问他:“你为什么拒绝?”   他回答室友:“我不想谈恋爱。”   恋爱不断的室友很惊奇:“为什么?”   他告诉室友:“因为我觉得单身很好。”   室友说:“单身有什么好的,人早晚都要找个伴结婚的。”   “人类的夫妻中,有80%不是因为相爱在一起的。”他告诉室友。   室友觉得他因为这种理由而选择单身,太悲观。他想如果他告诉室友真相,室友大概就不会觉得他悲观,而是觉得他恶心了吧。   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无需确认,自然而然的便知道了。他的家庭不会允许他喜欢男人,更不会允许他和男人生活一辈子的。在高中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独身到死。   室友说:“早晚你会明白的,一个人很辛苦。”   所以,他不甘心。   是的,一个人太辛苦了。   在已经过去的二十三年里,他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不给自己任何爱上别人的机会。父母说他内向,老师说他太沉默,同学说他无趣。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冷淡的人。   他没有朋友。在漆黑的夜里,独自保守秘密的感觉,很糟糕。他拼尽全力,从东山岛考到南京,以为会有所转机,可最终他还是要回去。他的父母只有他。   人生那般漫长,他不想独自一人冰冷地走到底。他想要一点温暖的东西,哪怕只是回忆,可以帮助他坚持走到父母离开他的那一天就好。   因为他的懦弱和胆小,他已经浪费了大学三年。他必须要在这最后一年,创造一些可以温暖余生的回忆。   林舒回到寝室,手机有贺季青发来的未读微信。   他问他:“到学校了吗?”   他回“到了”。再无下文。   他对贺季青感到愧疚,却不想跟他说对不起。他在网上搜到了电影《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下载到了电脑里。   周末,林舒在校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里,看完了《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这是一部悲伤但美好的电影。少年和男人的爱情纯粹得动人。   结尾时,男人最终还是离开了少年,少年很难过。他的父亲安慰他说:“我也许曾经接近,但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你们拥有的。总有什么在阻拦我,或是挡在我面前。如何过好你一生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只要记住,上天赐予我们的心灵和身体只有一次。而在你领悟之前,你的心已经疲惫不堪了。至于你的身体,总有一天,没有人愿意再看它一眼,更没有人愿意接近。现在的你感到悲伤、痛苦,别让这些痛苦消失,也别丧失你感受到的快乐。”   少年听着父亲的话语,表情渐渐悲伤,眼泪打湿了他的眼睛。   林舒趴在桌上,只有用力捂紧胸口,才不至于哭出声来。   自从林舒逃走后,贺季青没有再打开豆瓣。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写稿,废寝忘食。贺安年周末来看他时,被他邋遢颓废的模样吓到。他的胡子长满了侧腮和下巴,好像很多天未刮了。头发也不复平常的整洁和干净,乱糟糟地堆在头上。他身上的灰色家居服前襟居然有一大片褐色的污渍,像是打翻了咖啡洒到了身上。他的房间里都是烟味和方便食品的味道。   贺安年帮忙清扫,贺季青旁若无人地继续写稿。看到他这个样子,贺安年很心疼。他主动问起:“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可是贺季青什么也不愿意讲。只头也不回地告诉他,最近遇到最大的事便是赶稿,编辑催得很紧。   贺安年怀疑地看着他,认为他没有说实话,但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地打听和追问,他的哥哥始终都不愿意跟他说真话。   从小便如此。他可以和贺季青分享自己的一切,甚至第一次遗精这种事,都会告诉他。可是贺季青却不会跟他说他的任何事。   “最近见了很多女孩子吧?”贺季青反问他。   他疲惫的点头说:“是啊。”   “没有满意的?”贺季青问。   “有的。”他说。   “那可以试着交往,妈挺着急你的。”贺季青终于合上电脑,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   贺安年盯着他的眼睛,没了镜片的遮挡,更显他眼睛的好看,尤其浓密的长睫毛,眨眼时真的会在眼睛下方落下好看的阴影。他很羡慕,他没有贺季青好看。见过贺季青的人,都会被他吸引。   “但是她没有看上我。”他说。   贺季青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避开他的直视,犹豫了几秒后小声的回答:“她说更喜欢哥哥你。”   贺季青轻轻地笑了:“都是假的。”   人很容易被表象迷惑。这些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人,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过。大家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带着仰望的姿态,说喜欢他。那种喜欢,是和他没有关系的。   “她只是说喜欢我,但是还是跟你一起见面。”贺季青说。   贺安年惊讶他居然说中了。   “她甚至都没有找你要过我的电话或者微信,但是她愿意跟你一起吃饭。”贺季青继续说。   贺安年默默地点头,他说得都没错。   “以前都这样,不是吗?”贺季青看着贺安年,他的亲弟弟贺安年。两兄弟除了体型相像之外,其他相似的地方很少。贺安年也是帅气的,浓眉大眼,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阳光。   曾经有过女孩找贺安年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但只见了一面,便没有下文了。她们通常会告诉贺安年,说你哥哥长得太好看了或者是太完美了一类的话,她们说自己配不上他。甚至贺安年包括父母亲都会这样认为,那些女孩配不上他,他不会喜欢那些人的。他们有时候还会善意的提醒那些人,你们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她们对我的喜欢,是假的。”贺季青说。   贺安年从他的眼底,第一次看到了露骨的寂寞,但转瞬即逝。他突然意识到,他的颓废可能与此相关。   “也不都是假的,她们只是胆子太小。”贺安年异常肯定,他想安慰他。他的哥哥很优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与他比肩的。   贺季青偏转身体,歪着头与他对视。贺安年再次说:“喜欢是真的,没有勇气也是真的。”   贺季青慢慢地勾起嘴角,贺安年想,自己大概猜对了。   “哥,你看起来太完美了。一般人站在你身旁,都会自惭形秽的。”贺安年还想告诉他的哥哥,他就是这样的。站在光芒四射的哥哥身旁,他是如何的自卑,如何的抬不起头。为什么同样的父母,两个人却有如此大的差距。他为此困惑过很久。   贺季青脸上笑容又慢慢隐去,对于弟弟的话,他觉得讽刺,什么时候优秀也成了一种罪过,居然要忍受被人群隔离的痛苦。   贺安年离开前,给贺季青准备了晚饭,用从家里带来的菜做了一桌菜。他本想留下来一起吃,可是贺季青说他暂时不饿,贺安年只好失望地先走了。   贺季青站在二楼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弟弟缓步走过草坪,开门离去。他下楼,看到满桌的饭菜,打开了新下的交友APP,他想找个人一起吃饭。   他的需求还未发出去,微信里进来新的消息,来自木木,豆瓣上的木木,那个叫林舒的男孩,他有一张白净的脸和细长的眼,是第一个主动吻他的人。   “我想做你的男朋友,可以吗?”   “我想和你谈恋爱,行吗?”   男孩的话很直接,但“可以吗”和“行吗”暴露了他的紧张和忐忑。他似乎很着急,想要迅速确定答案。他连续发来了三个“可以吗”。   “你觉得可以吗?如果不行的话,不要说不可以。微信删掉我就好了。”他甚至连退路都想好了。   贺季青将这几句话,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干涸的沙漠里,第一次有了雨水浇灌。它们来得猝急,汹涌。他听到了埋在深土里植物种子苏醒的声音,激烈,带着蓬勃的生命力。他想让这场雨来得更猛烈些,他抖动着手指回复:“可以。”   林舒看着手机里的“可以”两字,因为紧张积蓄的眼泪喷涌而出,他怕被人看见,只好埋头趴在自习桌上,眼泪打湿了手背。   他已经用完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向一个男人求爱,向一个男人告白,用那样直接的方式。幸运的是,他的勇气获得了回报。   贺季青说“可以”,他说可以,那么好看的人说可以,看起来那样优秀的人说可以。林舒一边流泪一边想,他不止用完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也用完了这辈子最好的运气了吧。 第4章 回忆第一幕   “你要过来和我一起吃饭吗?”   在林舒趴在桌上无法止住眼泪的时候,手机震动,是贺季青又发来了微信,还有一张桌子上摆满可口饭菜的照片。林舒辨认桌上的菜,好像有糖醋排骨,这是他最爱吃的菜。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回:“可以。”   “我去接你。”贺季青说。   林舒飞速地回:“不用,我打车过去。”他想,这样比较快。   贺季青深呼吸,在楼下乱转了一圈,不知道做什么才好。直到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蓬头垢面,好像一个流浪汉。他心里大惊,飞快地跑上楼,冲进洗手间,把脸打湿,用比平常更快的速度涂上剃须膏,拿起手动剃须刀,细致但迅速地刮完侧腮和下巴。他来不及等冷水放完,已经脱光了衣服站到了水流下面。冷水打在身上,皮肤被刺激起鸡皮疙瘩。贺季青仰面直面水流,直到水流变得温热,躁动的心脏才彻底平静下来。他开始微笑,嘴角无法自抑地上扬。他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迅速地擦干身体,吹干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他中途看不断地拿起手机,生怕错过林舒的任何一条信息。   从闻天馆自习室跑到西康路可以打车的地方,林舒只用了五分钟不到。坐上了出租车之后,看到脚上的回力鞋后,他才开始后悔,他该回宿舍换身衣服的。他打开手机,用自拍镜头检查自己,头发有点油,下巴有颗刚冒出来的痘。他低头发现穿过几次的军绿色棉袄胸口蹭了脏东西,今天居然穿得是棉毛裤,回力鞋鞋面边缘已经泛黄。他后悔没有回宿舍洗个澡,换身衣服,却不后悔坐上出租车赶往贺季青的家。他抬起手臂嗅袖口,又扯开棉袄嗅领口,还好,没有难闻的味道。   他给贺季青发微信。   他说:“我打到车了。”   贺季青说:“好。”   他说:“司机是个南京阿姨。”   贺季青回:“嗯。”   他说:“刚出发就遇到堵车。”   贺季青说:“嗯。”   他说:“我到孝陵卫了。”   贺季青说:“不错。”   他说:“又堵了。”   贺季青回:“嗯。”   他说:“我到仙林了。”   贺季青说:“好的。”   贺季青回得很短,很快,这让林舒感到安心。   车穿过仙林大学城学生扎堆的街道后,中年女司机说:“快到了。”   林舒告诉贺季青:“我快到了。”   贺季青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乱了。他将桌上的菜重新摆了一遍,他拿出去年从日本带回来的青瓷饭碗,和松木手工筷子。他翻出了朋友送的昂贵的红酒,又觉得中餐不适合喝酒把酒重新放回去。他突然发现衣服胸口有个没洗干净的点,大概小手指甲那么大,已经洗到浅淡,他甚至都来不及换鞋,光着脚冲回楼上,换了另一套平时不常穿的白色家居服。他站在镜子前,总觉得白色好像有点太扎眼。   院子里的门铃响起,拉长的叮铃。   贺季青深呼吸,慢慢地下楼,慢慢地按了开门键。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大门旁边的侧门用一种机械式的慢动作打开。   站在门口的人,没有马上进来。贺季青从监控里看到他蹲下去,好像重新系了鞋带,又起身低头整理衣服。紧张到咬紧下嘴唇的林舒迈脚进来,他远远地看到了他,他又停在了门口,缓缓地抬起手臂跟他挥手。   他也冲他挥手。   林舒踩着草坪往里走,他发现院子里的灯打开了,两颗枫树的影子铺在草地上,枫叶似乎更红了。泳池水面漂浮着枫叶,池底的光将整个泳池照成了暖暖的橘黄,枫叶的倒影透过清澈的池水,落在池底随风荡漾。   贺季青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他慢慢地走着,终于走到了门口,半边门敞开着,他进屋脱鞋。   贺季青走过来了,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家居服,还是那副金边眼镜,半长的头发束在脑后,看起来好像广告明星。   他将脱下的回力鞋放到鞋架上。   贺季青问他:“穿这个鞋,不冷吗?”   他换上浅色的家居拖鞋,声音小小的:“有点冷。”   “不过我习惯了,我老家冬天不冷。”他补充道。   “你老家在哪?”贺季青问。   “在福建,一个叫东山岛的地方。”林舒告诉他。他的普通话虽然经过练习,咬字发音准确无误,但腔调里还是带着闽南地区特有的绵软。   贺季青喜欢这种绵软的腔调,听来很温柔。他微微歪过头,疑惑地重复:“东山岛?”   “一个不大的海岛,很多人都不知道。”林舒不好意思地笑了。   贺季青也笑了,他去过福建,但确实不知道这个地方。不过心里已经默默记下了东山岛的名字,那是林舒的家乡,他想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林舒取下背上的背包,望着贺季青小声地说:“我饿了。”   他是来吃饭的,和他新交的好看的男朋友贺季青一起。他迫不及待。   贺季青点头:“我也是。”   两个人一起往里走,林舒走在贺季青身侧,发现自己刚刚到他脖侧,他可以看到他被头发半掩的耳朵,有着好看的廓形,耳垂看起来很柔软,上面没有耳洞。   “你超过一米八多少?”他想起豆瓣上他写的征友帖,他说他一米八以上。   贺季青低头看他,犹豫着回答:“9厘米。”   林舒淡淡地“哦”,贺季青说:“我父母并不是高个子。”   “那为什么你这么高?”林舒抬头看他,眼底有羡慕,还有仰慕。   贺季青认真地回想:“大概,小学时牛奶喝的比较多。”   说完他笑了,林舒看着他的笑脸,一直被强行压制的不真实感终于毫无阻挡的侵略了他,他想不通,为什么如此好看的人,会答应做他男朋友。   贺季青从他眼里看到了突然而来的忧虑和疑惑,他问他:“怎么了?”   林舒低头回答:“没什么。”   桌上的菜已经热过一遍。三菜一汤,青色的瓷盘排成一排。末尾有一个粗圆腰身的小矮花瓶,里面插着一根枫叶枝,上面挂着疏落的红枫叶。   贺季青用青色的瓷碗给林舒盛饭,林舒接过饭碗,发现碗身上有浅淡的好像烟雾一般的纹路,筷子手指交握的地方,也刻着细腻精致的花纹。   贺季青坐到他对面。   “怎么不吃?”他问。   林舒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入口中,外焦里嫩,酸甜适宜。   贺季青看着深色的汁酱沾上了男孩的嘴角,男孩出半截舌头,小心的舔走。   林舒被他看得渐渐脸红。   “你,你吃啊。”他催促。   贺季青拾起筷子,给他补夹了一块排骨。林舒小声地道谢,小心地放入口中,一边吃一边观察对面的贺季青。   贺季青抓筷子的手势很标准,咀嚼的动作很小。他也夹了糖醋排骨,优雅地嚼开肉,多余的骨头被他用筷子夹着放入放残物的平碟中。   “好吃吗?”贺季青对上他打量的目光。   林舒连连点头:“好吃。”   贺季青笑:“我弟的手艺是全家公认的好。”   林舒惊讶:“不是你做的?”   贺季青笑着摇头:“不是,我不大会做饭。”   林舒想,他要开始学做饭。   两人吃完饭,并排站在厨房整理。林舒负责洗碗,贺季青负责擦干它们,明明旁边就有德国进口的洗碗机。   两个人都不说话,林舒偷偷地看贺季青,他似乎根本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在微信上说那些话的打算,他就不觉得奇怪吗。   他洗完一只碗,递给贺季青。他接碗的时候,对他笑了。   林舒心脏又怦怦乱跳了,一激动稀里糊涂的就问了:“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就答应我了呢?”   他看到贺季青擦碗停顿了,他转身看着他,慢慢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谈恋爱?”   林舒看着他好看的脸和认真的眼神,在心里回答他:“因为我不想留下遗憾,我想制造一段美好的回忆。”他将靠着这段回忆,度过余生。   他很难过,也觉得自己很卑鄙,他没有勇气告知贺季青真相。在提出那样大胆、狂妄、自私的请求之前,他已经想过很多办法,比如直截了当的告诉贺季青,他和他谈恋爱到大四结束为止。或者说,签个有时间期限的恋爱合约,在合约期间,不管他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可是,他拿不出对等的条件来交换,贺季青看起来是那么的优秀和完美,他甚至是抱着一定会被拒绝的心,才敢说出那些请求的。如果他实话实说,贺季青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甚至会以为他有病吧。   他那么优秀,一定早就谈过很多恋爱,结束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对于他而言,大概不是什么难事,他很快就能拥有新的恋人和爱情,他以后也会过得很好。他不一样,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所以,他自私点大概没有关系,不说实话也没关系,反正贺季青很快便会忘了他。   “我觉得你人很好,想试一试。没想到你会答应。”林舒说得也是真心话。   贺季青轻轻地笑了,林舒看着他上扬的嘴角,默默地用眼睛记下他弯起的弧度。   “我觉得你也很好,我想和你谈恋爱。”贺季青看着他认真地回答,他多想直白的告诉他,他是第一个主动要做他男朋友的。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甚至连类似的话都没有说过。很多人都说喜欢他,却无人靠近他。   林舒暗下决心,在这段感情结束之前,他一定要对贺季青特别特别好,因为他值得。同时,他也自私的期盼着用这些微不足道的好,能够弥补一点点他已经犯下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文的小伙伴~~ 第5章 不舍   厨房整理完毕,林舒主动邀请贺季青:“一起看电影?”   他发现贺季青是个安静的人,他不多话,不会主动的挑起话题,他会静静的看着他,用他那好看的眼睛。林舒不想浪费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他需要从现在开始创造他以后的回忆。   贺季青问:“你想看什么?”   “上次没看完的那部好吗?”林舒眼底都是期待。   贺季青用遥控放下幕布和放映机,熄了灯,开始播放电影,电影还停在上次停下的地方,正好演到少年的家人饭桌争吵,少年流了鼻血。   “要重头看起吗?”贺季青问。   林舒点头:“要。”   贺季青笑着按了重新播放。他像上次一样,盘腿坐在毛毯上。林舒坐在他身侧。电影开始十多分钟后,身旁男孩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挨紧他,他的手甚至勇敢的搭在了他的膝盖上。   “上次我就想这么做了。”林舒歪头,尽量自然地靠上贺季青的肩膀,他身上还是那种好闻的香水味道。   贺季青握住他搭在他膝盖上的手:“那为什么上次没有做?”   “害怕。”林舒诚实回答。   贺季青握紧他的手:“害怕什么?”   “你看起来,好厉害哦。”林舒反握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长得很好看,个子又高,住很大的房子,看起来很不一般。”林舒说。   “看起来不一般,不是更好吗?”贺季青反问他。他无法理解林舒的害怕,就像无法理解很多说喜欢他的人不敢靠近他一样。   林舒靠得更紧了:“是更好,可是不敢相信这种好会属于自己啊。怕醒来,只是梦一场。”   可能等不到明年的六月,这场梦就醒了,林舒想想便很难过,他握紧贺季青的手,记住他掌心的感觉。   “我看起来真有这么好吗?”贺季青常听到别人口中的自己,完美到他自己都不认识。他从不觉得自己不一般,他并不是天生就会弹钢琴,天生便能写好文章,他也需要拼命努力才能做好,背后付出的汗水和常人是一样的,甚至更多。只不过他多了副父母给的好皮囊,大家便把他当成了遥不可及的神话。   “目前看来是的。”林舒用头轻轻撞他肩膀:“你不会是什么霸道总裁一类的吧?”他用开玩笑的语调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贺季青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问题。他侧脸看靠在肩膀上的林舒小心的探究眼神,坏心眼地想要逗逗他:“我还真是呢!”   林舒眼睛瞪圆了:“不会吧?!”那这岂不是跟小说里写的一样,约炮约到霸道总裁什么的,简直太梦幻了!   贺季笑着点他额头:“真傻!”   林舒意识到被骗了,用头狠狠撞他。   “我是写书的。”贺季青告诉他。   “作家?”林舒问。   “嗯,外人是这么说的。”贺季青笑了:“没准你还看过我的书呢!”   “我不爱看书的。”林舒说的很小声,他真的没什么爱好。   “不过我要你写的书,都看一遍。”他发誓。   “如果不喜欢,也可以不看的。”贺季青说。   “不,我要看。”林舒很认真。   贺季青揉他头:“好啊。”   “我明天就去亚马逊买你的书,不,我要去大众书局买。那边应该有的吧?” 林舒问。   “不用买,我送你。”贺季青说。   “不,我要买。我要贡献销售量。”林舒执着的坚持。   贺季青叹气:“那,好吧。”   “你的笔名就是贺季青吗?”林舒终于想起来问。   “嗯,去掉了姓,叫季青。”贺季青说。   “真好听。”林舒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是半靠在贺季青的怀里,他搂着他,好像恋爱很久地情侣。   电影再次演到少年和男人在郊区池塘边的第一次亲吻,少年用舌头舔舐男人的嘴。   林舒侧身抬头,和贺季青面对面。他学着少年的样子,伸出舌头舔舐贺季青的嘴。他的嘴唇干燥、柔软,他的气息湿润的打在他的脸上。   贺季青看着男孩半闭的眼睛,半掩的睫毛一直在微微地颤动。他主动咬住了他的嘴唇,温柔的是咬吮。男孩的双手,攀住他的腰背。他开始猛烈进攻,直到男孩在他怀里化成了一滩水,嘴里发出像小动物似的低吟。   林舒不得不推开了贺季青,趴在他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息。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贺季青吻技很好,带着男人的力量。   贺季青把头埋在他的颈侧,闻着男孩身上的味道,暖融融的,让人舒服和安心的味道。   “今晚,你还要回去吗?”贺季青抱紧怀里的林舒。   林舒头抵在胸口,像个小狗似的摇头:“不要,我想留在这里,可以吗?”   这一次,他做好了准备,献出一切的准备,不管是心,还是身体。   “嗯,可以。”一辈子留在这里,都可以,贺季青吻着林舒的头发想。   隔天两人都是被闹钟吵醒的,林舒的闹钟。   林舒眯着眼睛摸到手机,关闭了闹钟。抱着他睡觉的贺季青哑着声问:“几点了?”   林舒捞起手机睁眼再看:“九点半。”他已经忘了为何设置这个点的闹钟。   “要吃早餐吗?”贺季青问他。   他窝在他怀里摇头,贺季青把他搭在额头上的头发往上抹:“我们好像睡了很久。”   林舒迷迷糊糊地掰着指头算了一遍,居然超过了十个小时。他朝贺季青怀里拱,他恨不得一辈子这样。   贺季青搂着他,闻着男孩身上的味道,觉得这样很好。   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林舒很紧张,毕竟第一次,他要给他时间。   “你这里,冒了一颗痘。”过一会儿后,林舒完全醒了,摸着贺季青的下巴说:“原来,你也会长痘。”   贺季青笑了:“我也是人,当然会长痘。”   “你的眼角也有皱纹。”林舒又有了新的发现。   “嗯,我也快四十了。”贺季青说。   林舒很惊讶:“你多大?”   “你猜?”贺季青逗他。   “85?”林舒觉得贺季青不大。   “比85大。”贺季青叹气:“82年的,我知道你大概是95或者96年的,我大你一轮还多呢!”   “要我喊你爸爸吗?”林舒难得幽默一回,故意问他。   贺季青咬他鼻尖:“下次可以试试!”   林舒红着脸推开他:“你的眼睛不是黑色的!”硬生生岔开了话题。   “你的眼睛也不是黑色的。”贺季青摸着林舒越来越红的脸。   “你好像外国人,鼻子这么高,睫毛这么长,嘴巴也是细细的。”林舒也摸贺季青的脸。   两人互望着,最后林舒主动,吻上贺季青的嘴。相对于昨晚的青涩,他熟练了很多,用舌头撬开贺季青的嘴,探进去与他唇舌交缠。贺季青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动作开始狂野,林舒接受着他来势汹汹的吻,直到气息不畅。   贺季青松开他,发现林舒被亲的眼泪汪汪。   林舒揽着他脖子,红着脸小声地问:“要,要继续吗?”   贺季青俯身趴在他身上,深呼吸几次后说:“下次吧。”   “对,对不起。”林舒小声道歉,为昨晚的紧张。明明气氛很好,偏偏他的身体不给力。   贺季青起身,弹他额头:“傻!”   起床后,贺季青带林舒去他常去的餐厅吃了午饭,吃完午饭后,林舒收到室友的微信,说是晚上院里有活动,要求大四生必须全部参加。   贺季青说:“我送你回学校。”   林舒摇头,他已经舍不得和贺季青分开了。   “不去可以吗?”贺季青问他。   他看着外边的好天气,太阳很大。他一边摇头一边问贺季青:“你没事的话,我们再待会儿吧,可以吗?活动晚上6点才开始。”他想和他多待会儿,天气太好了。   贺季青求之不得。他开车带着林舒上了紫金山,从环陵路进山,沿着陵东路往山上走。山上老枫粗壮,失去叶子的枝丫,盘旋在天空,将阳光分割成碎片落在路间,车顶。   林舒已经来过紫金山多次,但没有哪一次的山景有这次的好看。他看着驾驶座上的贺季青说:“现在的我,很开心。”   贺季青勾了勾嘴角:“我也是。”他也很开心,终于有人愿意靠近地爱他了。   贺季青将车开到山顶,找了处空旷无人的地方停车。林舒下车后,俯视着山下被阳光覆盖的山林,兴奋地喊叫。   贺季青望着他笑。林舒走过来,站到他身前,仰头看着他,他喊他:“贺季青。”   他应着:“嗯。”   下一秒,林舒已经牵起他的手:“我们去那边的草地上。”   男孩握他握的很紧,他走得很快,贺季青知道,他可能有点紧张。他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冬日的山风吹在人脸上,已经感受不到冷意,因为心里有火,像着漫山遍野的日光一样,燃烧着四肢五骸。   “我想躺下来晒太阳!”林舒牵着贺季青走到发枯的草地上后说。   “好啊!”贺季青拉着林舒躺到草地上。   林舒比贺季青矮,他蹬着脚往上挪动身体,直到和贺季青脸对脸的并排。他看着阳光下贺季青的脸,说:“你真的好好看!”   贺季青问他:“如果我没这么好看,你还会跟我谈恋爱吗?”   林舒没有回答,而是指着天空说:“你看,飞机。”   贺季青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他第一次庆幸自己是长得好看的。   一架飞机,从蓝色无云的天空慢慢划过,尾部的气流在天空画出一道白线。林舒说:“真好看。”   贺季青说:“是啊。”   林舒歪头看他,贺季青也偏过头来看他。   “你没有这么好看,我也要和你谈恋爱的。”林舒看着他的眼睛说。   贺季青轻轻应着:“嗯。”   林舒撇撇嘴,露出一个并不开心的笑。他只是需要一个人谈恋爱而已,这个人不是贺季青也没关系。这个在脑中慢慢成形的答案,让他更觉得自己卑鄙。贺季青看不懂,他伸手碰碰他脸颊:“怎么了?”   “待会儿我就要回学校了。”林舒说。   贺季青捏他鼻子:“还能再见的啊。”   林舒翻身抱住他,才开始,他就已经如此舍不得。半年后的离别,又该是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年末年初时,总要喝很多酒。奇怪极了! 第6章 我很想你   在晚上院系活动开始前,贺季青把林舒送到了学校。下车前,林舒再次主动吻了他。贺季青说:“你再这样的话,我就不让你走了。”   林舒不好意思地笑着下了车,他让贺季青先走,因为校门口不让随便停车。贺季青调转车头,慢慢驶离,后视镜里的林舒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他想起昨晚,男孩躺在他怀里,被他撩拨的全身绯红的模样。他问男孩:“这是你的第一次吗?”   男孩捂着脸说是。他又拉开男孩的手,望着男孩因为□□泛着水汽的眼睛问:“是第一次谈恋爱?”   男孩轻轻的点头。所以,才如此大胆的吗?贺季青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人影,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好的运气,居然能让这样一个干净、美好的男孩,毫不犹豫的爱上自己。   林舒坐在礼堂里,台上的院长正在讲着什么,声音很大,一个字一个字的砸进他耳朵里,他却听不懂意思。坐在他前面的三个室友,一个在打瞌睡,另外两个插着耳机玩王者荣耀。他左手边的女生,在用手机看漫画,右手边的男同学在做考研试题。而他,在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全带着80年代旧电影的滤镜,好像做梦一样。   余生需要的美好回忆已经开始了,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很高兴,事实却是,他是难过的,难过到忍不住眼泪的那种。   打完瞌睡的室友突然回头,看到泪流满面的林舒,吓到了,打着手势小声的问他:“怎么了?”   林舒赶忙低头,擦着脸上的眼泪,可是越擦越多。才分开两个小时不到,他已经在疯狂的想念贺季青了。   大会结束后,林舒本来想给贺季青打电话,但却先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母亲李华又在电话里问已经问过百遍的问题:“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东山岛腔调的闽南语和泉州系的闽南语不一样,语调偏硬,和对岸的汕头话相似。李华说话速度又比一般人快,完全没有闽南语的柔软。   林舒说:“就那样呗。”   “就那样是哪样?!你这孩子,每次问你你都这个死样子。”李华拔高了音调,她不喜欢他的回答,太敷衍了。   “你要努力点,知道吗?我和你爸爸又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你考到第一名第二名,没有关系也能进的。我问过了,这个考试不难,一定要多做题。还有那个公务员考试培训,你有上吗?”李华说了一堆。   林舒已经上过两节了,老师太亢奋,他很不习惯。   没等他回答,李华又开始说了:“你爸说了,等你考上公务员了,就给你买辆车,上下班方便。蓝色港湾那个小区我和你爸爸去看过了,挺好的,不过已经没有空房子了。但中介说,过一阵子会有人卖房的。到时候给你拿一套,结婚就有房了。如果蓝色港湾没有,那就只能去西浦了。但我和你爸爸都不喜欢西浦,太远了,我们想着还是在铜陵再买一套的好……”   “我待会儿还有课,先不跟你说了哈。”林舒打断李华,没有说再见便挂了电话。如果他不打断她,她会继续说下去,从买房说到结婚,从结婚说到生子。父母对他未来的计划,早就做好了。明明是他的人生,却是他们在计划。他们从来没有问过他,你喜欢什么,你要什么,你对未来的计划是怎样的。不过就算他们问了,他也不会说实话。   他是家中独子,听说母亲以前怀过两个小孩,可是还没出生就因为身体原因流产了。他是早产儿,差点没了。生完他之后,母亲便无法再生了。从小父母对他说得最多的便是:“我们老了只有你啊!”他注定要回到那个四面环海的小岛,回到父母的身边,他们需要他。他的未来里,没有他自己。   回到宿舍,室友都不在,看了微信才知道,他们三个和隔壁寝室的去吃火锅了,问他了,他打电话没回。他庆幸室友们不在,因为很怕被问你刚刚为什么哭。他打开电脑,做了一会儿公务员试题,哪怕再不情愿,他也必须努力。   试题做完,室友们还没有回来,贺季青先发来微信:“活动结束了吗?”   他回:“结束了。”   “我也刚写完一点稿子。”贺季青说。   他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明天要过来吗?”贺季青问。   他很想过去,现在就想过去,可最终回复:“明天不行,有课。”有公务员考试突击课,一节课两百元,老师讲课亢奋但是非常详细。   “那晚上一起吃饭?”贺季青又问。   “好。”他回。   可是隔天两人没有一起吃晚饭,因为贺季青临时有事,要去上海。在去之前,他给林舒打电话道歉。   林舒说:“没关系,工作比较重要。”   “我大概明天就能回来了,我去找你一起吃火锅。”贺季青说。   林舒说:“好。”   再隔一天,贺季青也没有回来,他被突来的工作困在了上海。转眼便是一周。   而林舒,除了上课做题,还参加了几场面试,聊得都挺好,但结果都不好。他打电话问其中一个公司的HR,为什么刷了他。   HR说:“因为你不是本地的。”   比起这种因为地域问题被拒,他倒宁愿对方说,是他能力不够。   他每天睡觉前给贺季青打电话,大多时候他都还在忙,听说是忙小说改编成电影剧本的事。   但不管怎么忙,他都愿意留出一段时间给他。   他告诉贺季青:“我面试被拒了,因为不是本地人。”   贺季青说:“这种喜欢用地域来选员工的公司,都是些小公司,发展前景有限。”   他听了很高兴,他问贺季青:“你们的电影主演定了吗?”   贺季青说:“定了,听说过张炀吗?”   他说不知道,贺季青在电话里笑:“你可以看看他的电影,都不错。”   他告诉贺季青:“我买了你的书,不过只有两本。”是最新出的两本。他本想一口气买齐了,可是书店说以前出的大多没货了,要等再版。他问店员,他的书很好卖吗?店员说,非常好卖,是那种刚上架就可以卖空的那种。他觉得贺季青比看起来的还要厉害!   贺季青说:“看完了要给我写书评,500字以上的那种。”   他很为难:“我文笔不好。”   贺季青就在电话里笑,他听着他的笑声,也跟着一起笑。室友们每天都听到他打电话笑,八卦的逼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因为不管怎么回答,室友们总是要追问的,防止他们追问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说。好奇的室友们常常在他打电话时起哄,在寝室里大喊“嫂子”。   贺季青听到,笑着问他:“嫂子是谁?”   “你呀。”他说。   “我可不是嫂子,我是大哥。”贺季青一本正经的说。   他笑他胡闹,又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实在想他。   贺季青说:“大概还有一周吧。”   其实按照项目的难度,他再待上一个月都不够。可是他一周都不想待了,他跟项目负责人姜畅说,这次的剧本他要在南京做。合作过多次的姜畅很惊讶,以前他都是在上海的,因为和导演们碰面很方便,他甚至因此在上海买了一套房子。   贺季青说:“我不想让我喜欢的人等我太久。”   姜畅更加惊讶,常年单身的万人迷贺季青居然谈恋爱了!在编剧圈里,大家都以为贺季青是独身主义,他才华横溢,又相貌超群,喜欢他的人不少,但没有人见过他和谁在一起。   有相熟的导演曾经这样调笑过他:“像你这样的,还真没几个配得上你的!”姜畅也想象不到,站在他身旁的人,该是何等的优秀,才能与他匹敌。   “对方是怎样的?”姜畅打听。   “一个小孩儿。”贺季青回答。   “小孩儿?”姜畅不敢相信。   “对,小孩儿,大四还没毕业呢。”贺季青说。   谈起对象时,他的眼底都是温柔的笑意。姜畅极少见到这样的贺季青,所以他惊讶到嘴巴都合不上,贺季青居然看上了一个大四的小孩儿。他想,对方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孩一定很特别吧!”   贺季青认同的点头:“是的,很特别。”   姜畅想,他果然没猜错:“改天带出来一起玩。”   “好,我问问他。”贺季青答应的爽快。他还真的这么计划过,要将林舒介绍给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想让大家都知道他。   姜畅将这个消息迅速告知了圈里的朋友,很快有喜欢贺季青的人发出哀嚎,为什么不是他。有人问他,你告白过吗。那人说,不敢。   被姜畅讽刺了:“你这个喜欢,就是嘴上的喜欢,假死了!”他想,贺季青才不会稀罕这种嘴巴上的喜欢呢!   工作上的事情迅速沟通完毕后,贺季青提前回了南京,到了鼓楼河海大学门口,才给林舒打电话:“干嘛呢?”   林舒正在自习室做公务员试题,自习室里人很多,大家都在安静的自习。他接通电话后特小声的说:“在教室,你等一下!”   他抱着电话快步出了自习室,才敢大声说话:“好了!你现在不忙了吗?”贺季青曾经跟他说过,他们中午起床,下午最忙,而现在应该正是他们最忙的时候。   “暂时不忙了。”贺季青说。   “那挺好的。”林舒拿着电话,走到无人的台阶前坐下。   “你晚上有课吗?”贺季青问。   “没。”林舒说。   “那,我请你吃饭吧!”贺季青在电话里笑着。   “你不是在上海吗?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林舒不敢相信。   “我提前回来了。”   “什么?!!”   “我就在你学校门口!”   “骗我?!”   “真的,就在正门口。是我进来找你,还是你来门口找我?”   贺季青没有等到回答,电话被挂了。他记下了电话挂断的时间,北京时间下午14点32分。   十五分钟后,气喘吁吁的林舒出现在车前方,他手里抱着外套和书,四处张望着。校门口不让鸣笛,他降下车窗,喊:“林舒!”   男孩先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快步跑过来。他没有直接上车,而是趴在车窗上喘着粗气问他:“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你都没跟我说!”   贺季青打量他,跑得发红的脸,头发好像长了,遮住眼睛了,穿着一身不厚的暗红色运动套装,脚上还是那双单薄的回力鞋。   “跑过来的?”他明知故问。   林舒点头,气儿还没顺过来。   “上车,外边冷。”贺季青抬手碰了碰他的脸,皮肤是凉的。   林舒绕过车头,钻进车里。车里开着暖气,他长吁一口气:“南京好冷!”   贺季青盯着他的脚:“万寒从脚起,你得换双鞋子。”   林舒不好意思地笑:“因为自习室有暖气,就没穿厚鞋子。”   贺季青很无奈。   “你提前回来怎么不跟我说?!”林舒有点埋怨他,他的提前回来让他的计划泡汤了,他本来想好了下午去剪头,明天换上好看的衣服,买一些火锅食材,和贺季青在家烫火锅。吃完火锅后,要看一部浪漫的电影,气氛好的时候,他要和他做上次没有做完的事情。他都已经下载了好几部片子,观摩学习过一番了。   “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啊!”贺季青看着他委屈的脸说。   “我也有惊喜给你的。”林舒叹着气:“可是你提前回来了,我都没时间准备了。”   “什么惊喜?”贺季青很好奇。   林舒撇嘴:“说了就不是惊喜了。”   贺季青揉他头:“那我还真是遗憾呐!”   林舒双手抓住他在头上乱揉的手,放到身前,他的手很大,很暖。他掰着他的手指头说:“你能提前回来,我很开心。”哪怕头发乱糟糟,衣服脏兮兮的见他也很开心。   贺季青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抓在手心。男孩半垂着头,侧脸的线条融化在了午后的日光里,脸上细腻的绒毛发着柔和的光,好像电影里才有的少年,让人动心。   男孩慢慢抬头,侧过身来靠近他,在他嘴角轻轻吻过。   “我很想你。”男孩看着他说。   贺季青捧住男孩的脸,轻轻抚摸他的眼睛,那里面装满了对他的爱慕,不加掩饰的,毫不躲闪的。   “我也很想你。”他把男孩抱到怀里。   林舒趴在他怀里,闻着已经熟悉的香水味,忽然眼泪就上来了。贺季青松开他时,他赶紧别过头去,躲开他。   贺季青察觉到他的异样,重新拉回他,看到他脸上的眼泪。   “怎么哭了?”他问他。   他这一问,林舒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他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的回他:“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他差点说了是“太想他才这样的”,这种说辞太卑鄙了,他实在无法说出口。可是真话,他也不能讲。   “只是什么?”贺季青拿纸巾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   林舒摇头,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   贺季青擦干他眼角的泪,揉揉他的头,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人的第一次恋爱,总会这样,患得患失,情绪上上下下。他不曾有过,但见过很多人的这幅模样。站的远远的,望着他,从陷入恋爱到最后失恋,好像独角戏,主角里只有那些人自己,没有他。只有眼前的这个男孩,在他怀里哭,也在他怀里笑。他很享受,更多的是感激。   “晚上我们是吃火锅吗?”林舒瞪着发红的眼睛问他。   话题转得太快,贺季青被他的样子逗笑:“是啊,你想吃潮汕火锅还是川香火锅?”   “都不想。”林舒说。   贺季青抬眉:“那你想吃什么?”   “我们在家里烫火锅好吗?”林舒不想放弃原计划。   贺季青看着他满分期待的样子,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   他曾经在书里写过情侣冬天躲在家里烫火锅的情景,很浪漫,也很温馨。可惜都是他想象的。他很喜欢林舒的二人火锅建议。   “那我们先去超市买菜!”林舒充满干劲的说。   “好,去买菜。”贺季青发动车。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写~~~ 第7章 幻境   雁鸣山庄里,贺季青的别墅一楼灯火通明,室内轻柔的钢琴曲环绕。   开放式的厨房里,林舒紧挨着贺季青站在抛光的大理石水池前,一个洗菜,一个装菜。   接菜时,贺季青故意抓到林舒的手。林舒红着脸说:“别闹。”   贺季青下一次照旧,几次后,林舒急了,朝他脸上甩水,水珠甩到他眼镜上和脸上。林舒看到他好看的脸被弄脏,又慌张了,急忙找纸给他擦,一边擦一边埋怨道:“都说让你别闹了!”   贺季青望着他笑,林舒抬头撞见他眼底的温柔,又情不自禁地红了脸,他默默地转过身去,继续洗菜,最后一盒菜是他很讨厌但是贺季青很爱的香菜。   两人在超市买菜时,林舒发现,贺季青的口味和常人不大一样,他喜欢吃的东西很特别。比如,味道很怪的香菜、味道很苦的芥菜,他甚至抓了一把小葱,说重庆火锅烫小葱特别好吃。   林舒对此惊讶,他实在无法把葱、香菜这种味道强烈的蔬菜和贺季青联系到一起。他的想象里,贺季青应该是□□致的萝卜片,或者好看的西蓝花的。他甚至都认为烫火锅这种事都是跟他不搭的。在贺季青拿了三盒香菜时,他惊讶地合不拢嘴,一直感叹着:“想不到,你居然喜欢香菜!”   贺季青反问他:“你不吃香菜?”   他说吃得少,其实是根本不吃。贺季青马上把菜放回去,他又把菜拿了回来。贺季青说:“你不必勉强。”   他说:“我没有勉强。”他早就发过誓言,只要是贺季青爱的,他都要学着去爱,哪怕只是小小的香菜。   洗完香菜,林舒闻了闻手,那个神奇的味道真是浓郁至极。贺季青还告诉他,有香菜味儿的香水,他觉得发明这个香水的人,简直疯狂至极。   所有的菜都准备完毕,林舒也炒好了火锅料。到这时,林舒才发现,缺了一样东西。   他问贺季青:“有电磁炉吗?”   贺季青不明所以:“要电磁炉做什么?”   林舒无辜地举着木铲:“就,就煮火锅啊!”   贺季青用了十多秒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但是没有。”   林舒失望地撇嘴,贺季青已经开始想办法:“要不我出去买一个回来?”   林舒皱眉,扫视了一圈厨房里的东西,发现边角的电饭锅,眼睛亮了:“不用买了,用那个也能煮!”   贺季青看着他把煮沸的汤底倒入电饭锅,按下煮饭键后,得意地跟他炫耀:“这样就行了啊!”   贺季青对他竖大拇指,男孩高兴到上扬的眼角很漂亮。   “这还是不是最厉害的,听说有大一的女生用烫头发的夹板烤肉吃!”林舒解决了难题,活泼不少,跟他描述女生宿舍的奇葩事,除了用夹板烤肉,还有饮水机煮火锅,燃气炉炖关东煮等等。   两人坐下来开吃后,他说了更多他知道的大学宿舍里的趣事,一个学期不洗澡的男同学,袜子脏到可以站立的隔壁室友,在床上藏了半个月男朋友的上届学姐,在宿舍里养蛇的外国研究生……贺季青一边给他烫菜,一边欣赏着他的眉飞色舞。   “我跟你说哦,我有个室友哦,超级怕蟑螂的!”他说得多了,语调也变了,带着软软的闽南腔调。   “有次有个蟑螂从他脚边爬过,明明他抬脚就能踩死它,他却害怕地跳到一边喊我,林舒,林舒,有蟑螂有蟑螂!他还自称东北大汉呢,超夸张的,被大家笑了很久。”林舒说完自己也笑了。   他笑的时候,嘴角的虎牙会露出来,贺季青喜欢他的虎牙,带着天真的孩子气。他被他感染了,跟着一起笑个不停。   “你念书时,也有这样怕蟑螂的室友吗?”林舒笑完后,好奇地问他。   贺季青认真地想过,摇头:“好像没有。”   他有七个室友,来自天南地北,生活习惯差别很大,但他们的宿舍是全年级最干净的,角落里的杀蟑丸经常更换,室长顾春水总是对其他人说:“季青很爱干净,你们要注意点。”而其他室友都很奇怪,居然没有一个人表示异议。他见过别的宿舍男生打架,有不少是因为生活习惯不合。他的室友们在室长顾春水的领导下,以他的习惯和喜好统一了宿舍标准。   “我们宿舍一尘不染,没有蟑螂。”贺季青说。   林舒不信:“怎么可能?!”一尘不染的男生宿舍简直天方夜谭。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对不对?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的室长认为我很爱干净,那么其他人就要保持宿舍干净。”   贺季青是笑着说这些话的,可是林舒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笑意,只有淡淡的无奈和落寞。   “你的室长为什么要这样?看起来是为你好,但这比排挤更让人不舒服吧!”林舒不解。   男孩居然能明白,贺季青略感意外。他曾经在书里写过类似的桥段,大部分的人都会站在书中顾春水的角度,认同书中类似的做法,觉得无可厚非。毕竟,受益者是他。   “其他室友都不会说什么吗?”林舒问他。   贺季青摇头:“他们什么都不说。”   但类似于吃路边摊、吃大排档,吃火锅这样的宿舍集体活动,大家从不叫他,顾春水总说,季青不爱去那些地方的。但为了不显得是在孤立他,顾春水每月还是拉上他一起,去昂贵的体面的餐厅聚餐。他觉得他是喜欢这样的。   “这样,只会让你更加不舒服吧。”林舒心疼地看着他。   贺季青突然很想抱抱他。   “你大学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好看吗?”林舒问。   贺季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肯定也很好看。”林舒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一定是看你好看,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怕被你嫌弃吧!”   林舒说出了部分真相,贺季青笑着给他夹烫好的羊肉片。确实,大部分室友都是这么想的,尤其顾春水,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对他,生怕冒犯了他。也有两个室友,倒是真心的认同他的生活方式,只是在他们眼里,他更像是他们高不可及的偶像。   “我刚刚也觉得你怎么会喜欢香菜,看起来很不搭。”林舒不好意思的坦白。   贺季青喜欢男孩的坦白。   “他们的心情,大概和我有相同的地方吧。他们都在想象你,却看不到真实的你。”林舒说。   贺季青想,如果有录音笔就好了,他想录下男孩的这句话:“他们都在想象你,却看不到真实的你。”   “其实,你也不是那么的完美。”林舒看着他,好看的贺季青也会长痘,也有白头发,眼角已经有细纹了,爱吃奇怪的蔬菜,他会开心,也会难过。他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很有才华的男人。哪怕只相识短短半个月,他也知道他喜欢这个男人,不只是因为他的好看和才华。   贺季青看着对面男孩认真的面孔,心想那些误解大概是一种试炼,只有通过了才能得到眼前的礼物。   林舒看着贺季青好看的脸,和眼底浓的化不开的温柔,他要拼命的牢牢的记在心里。短暂的美好,只有变成不忘的记忆时,才会永恒。   这个夜晚很美好。   男孩喊着他的名字:“贺季青,贺季青,贺季青……”一遍又一遍。   在他退缩时,他用手搂住他:“我要你,贺季青。”   男孩说,我要你,贺季青。   贺季青疯了。   他进到了一个美妙的幻境里,男孩的身体里冒出一朵又一朵洁白的花,它们疯狂的绽放着,粉色的花蕊里,是诱人的味道。   贺季青半夜惊醒了,因为梦见男孩身上的花一瞬间全部枯萎了。他确认的摸怀里男孩的脸,发现他很烫。他打开床头灯,看到男孩红得不正常的脸。   林舒发烧了。   贺季青慌了,他想是他太过分了,他把男孩弄哭了,但男孩还是对他说:“不要停,不要停!”他应该适可而止的。   林舒正在火里躺着,就被贺季青拉了出去。贺季青喊他:“林舒,林舒,木木,木木……”   他慢慢睁开眼,看到正在给他套裤子的贺季青。   “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他说。   林舒用发软的手推他:“不要。”   “听话!”贺季青给他穿袜子。   他无力的挪开腿拒绝:“不要,不要去医院!”   贺季青抓着他的腿,强制给他穿上。   “不要,我不要去医院。”林舒急哭了。   贺季青看到他脸上的泪,更慌了:“你怎么哭了?是难受吗?我们马上去医院!”   林舒拽着他的手,虚弱的喊着:“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去医院。”   “为什么?”贺季青急到声音都大了。   林舒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只是摇头不说话。贺季青突然明白了,他的担心和害怕。   “你怕被医生看出我们的关系?”贺季青把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额头问他。他的脖子上发红的吻痕一处接着一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身上更是夸张。   林舒虚弱的点头。   “医生不会说什么的。”贺季青安慰他。   他还是摇头。   “可是你这样我很担心。”贺季青吻他发烫的额头。   “吃消炎药和退烧药就好了。”林舒紧紧抓着他的手,这是他之前在百度上看到的,很多人第一次都会身体不适。   贺季青马上翻出医药箱,找到消炎药和退烧药,认真的检查过保质期后,才取了规定的药量给林舒吃了。   林舒吃完,很快昏沉的睡去。贺季青抱着他一夜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   略有删节,两三句话。 第8章 记得   林舒睡到中午才醒,贺季青在床边的地毯上坐着,膝盖上放着电脑,头发胡乱地扎在头顶,可以看到他侧脸上明显的胡渣。他双手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又突然停下来,右手小指长按删除键。他抠着脸上未消的痘思考,然后重新敲打键盘。   林舒只是轻轻翻身,正在凝神打字的贺季青马上转头,林舒看到他发青的眼圈,以及眼底密布的红血丝。   “你一夜没睡?”林舒开口发现嗓子是哑的。   贺季青把电脑搁在地上,坐在床边摸他额头,终于退烧了。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跟我说!”他说。   林舒抓住他放在额头上的手,慢慢笑开,露出他的小尖牙。   “那里不舒服!”他看着贺季青的眼睛说。   贺季青微怔,随即扶额苦笑。昨晚,他确实失了分寸。男孩的主动让他疯狂,男孩的眼泪让他失了所有理智。压抑太久了,最终还是成了变态吗?!他郑重而内疚的道歉:“对不起。”   男孩将他的手放到脸颊:“逗你玩呢,你怎么就当真了!”   男孩的脸是温热的,眼睛是明亮的。他俯身抱住男孩,内心湿润的像是雨季的南方,随便掐一下,都是温暖的汁液。   林舒轻轻抚摸他脸上的胡渣,还有那颗被挠破的痘。   “昨晚你吓坏了吧?”他说。   贺季青点头。   “网上说,很多人第一次都这样。”林舒摩挲他下巴上的胡渣。   “你还看百度了。”贺季青感叹。   林舒用脸蹭他下巴:“我想让你快乐。”   “那你快乐吗?”贺季青用下巴蹭他脸颊。   林舒抱紧他,凑到他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特别,特别,特别的快乐!”   男孩口腔湿润的气息进到耳朵,贺季青忍不住吻他,这一次他温柔极了,男孩紧紧攀附着他,发出满足的低吟。   他主动离开,男孩不舍得的拉着他,眼睛的水润表明他在渴求他。   “不能再继续了!”他捧着男孩的脸说。   “为什么?”男孩红着脸问他。   “我怕我忍不住。”他用鼻尖碰他。   “那就不要忍。”男孩伸出湿润的舌头舔他鼻尖。   “你还在生病呢!”他拉开两人距离。   男孩委屈地撇嘴。   “等你好了再说!”他捏他脸颊。   林舒靠到他怀里,像只绵羊似的,乖巧地应着:“好呀~”   什么道德约束,什么羞耻感,他都不想要了!他是如此的渴望贺季青的身体,哪怕疼到流泪都没关系,哪怕烧到脑子糊涂也没关系。贺季青拥抱他时,是那样的投入和忘情,他让贺季青快乐,贺季青让他更快乐。这种快乐,他恨不得马上重复一百遍一万遍。只有重复,他才能记忆深刻。   晚上,林舒继续留宿。室友发微信问他:“你在哪儿?”   他回:“朋友家。”   室友说:“刚刚辅导员来了。”   “有什么事吗?”他问。   “发了一些出版社招人的资料。”室友把资料拍照给他看:“辅导员建议你可以去试试,他说挺适合你的。”   林舒看过资料,有南京本土的出版社,也有广州深圳那边的,甚至还有一个福州的,招平面、装帧和排版。辅导员是用过心的。   “嗯,我会试试的。”他回复室友。   室友问他:“你是不是跟嫂子在一起?”   林舒看着不远处正在认真写稿的贺季青,笑了。   “高中同学来南京玩儿,陪一下。”他回。   室友发来一个“男同学还是女同学”的表情。   “男。”他说。   室友回了一个失望的表情。   林舒把招聘资料保存好,删了和室友的对话。他盯着贺季青看,直到他偶尔转头撞上他凝视的目光。   他冲他摆手,示意他继续忙。贺季青微微笑过,继续埋头赶稿。他渐渐发现,不管他何时抬头,总能对上林舒的视线,他在看他,一直在看他。可是他的表情是难过的,眼神里带着悲悯和哀愁。   他终于在某个片段无法找到合适的词句描述时,停了下来。他问林舒:“你怎么了?”   男孩似乎很意外他居然跟他讲话,略显慌张。不过很快,他便恢复成平静模样,难过不再,悲悯和哀愁也不见了。   “你一直在看我?”他走到林舒身边坐下,不确定地问他。   “因为你好看啊!”林舒靠到他身上。   贺季青盯着他的眼睛,里面只有不加掩饰的喜爱和依恋。   “我看你刚刚很难过?是身体不舒服吗?”贺季青问他。   林舒想,写书的贺季青果然敏锐,居然都被他看到了。他不能承认,只能摇头说:“大家都说我发呆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很伤心。”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说谎技术可以这么高,信手拈来。   贺季青在他的眼睛找不到破绽,他相信他说的,他只是在发呆,看起来很难过的发呆。他弹他鼻尖,林舒咬他手。两人逗弄来去,又吻到了一起。   林舒在贺季青家里赖了三天,逃了四节专业课,两节选修课,一个就业辅导,直到辅导员给他打电话要求他回校。   接到辅导员电话时,他还在贺季青怀里躺着,两人浑身□□,刚刚做完快乐的事情。   “我必须要回学校了。”林舒把脸埋在贺季青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他不舍得走。   “嗯,我送你。”贺季青温柔的摸他头发。   “你怎么都不留我?!”林舒不满的咬他胸口。   贺季青掰过他的脸,发狠地吻他,直到他喊痛,他才松开他,他捧着他的脸,看着他。林舒看到他眼底的占有欲,都要溢出来了。   “如果可以,我想把你变成这么大。”贺季青用手指比划了一个车钥匙长的大小:“那样,我就能把你天天带在身边了。”   林舒几乎是用撞的方式,咬上他的嘴角。   贺季青小声的喊着“哎哟”,林舒在他嘴里转了一圈不舍的退出来。   “如果可以,我也想变成这么大,被你挂在胸口,或者放在口袋,做成耳坠也不错。”林舒笑着摸他耳垂,他真的很不想离开贺季青啊。   贺季青怜爱的揉他头:“乖,我送你回学校。”   林舒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他觉得丢人,一把抱住贺季青,温热的液体落到他肩膀上。   贺季青轻轻叹气,他的男孩爱脸红,爱哭鼻子,爱流眼泪,也很爱他。他不知道,他的不舍是把温柔刀,一点一点割着他的心呐。   林舒止住眼泪后,乖乖的洗澡穿衣,准备回学校。贺季青送他到校门口,他拉着他的手,赖在车里不走。   贺季青耐心哄他:“乖,你不是说晚上还有两节课吗?再晚去就要迟到了!”   林舒拉过他,和他接吻。缠绵的吻结束后,他才瘪着嘴很不情愿的下车。他站在路边,像上次一样,挥手让他先走。   他摇头,他想看他先走。可是林舒很执着,坚持要让他先走。他拗不过他,只能调转车头。后视镜里的男孩,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他看到他抬手抹脸的动作,他想,他大概是又哭了。他差点忍不住开回去。   他的男孩啊,怎么这么爱哭呢,人那么单薄,眼泪却那么多。才刚分别,他就已经开始回忆男孩的样子,各种各样,表情丰富,姿态多样,每一个细节都有。他甚至记得他进入他时,男孩眼角被打湿的睫毛,粘在一起,湿湿嗒嗒。还有男孩跟他玩闹佯装生气时,故意冒出来的闽南腔调。男孩总会认真执着的跟他解释,那不是台湾腔,那是地瓜腔。   贺季青望着路边逐渐亮起的灯火不禁陷入惆怅,他开始疯狂的想念他的男孩林舒了,他也相信,林舒也在你疯狂地想着他。   是的,坐在大教室里的林舒一边听课一边回忆着这几日的点点滴滴,他仔仔细细的回忆着各种细节,生怕错漏。他多想人的眼睛可以跟摄影机一样,记录下一切,日后可以随意回放。他在纸上写着贺季青,贺季青,贺季青,直到写得泪眼模糊,眼泪落到纸上,打湿了贺季青的名字。旁边的同班女生看到,默默给他递了一包纸巾。   课程结束,林舒和室友们一起回到宿舍。他的室友们发现,在外边住了几晚的林舒变了,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对着电脑发呆,对着床发呆,对着空气发呆,大家跟他说话都听不见。他不脱鞋就上床。   室友们关心的问他:“林舒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你可以跟大家说说啊!”   林舒不回答,只是摇头。   室友们面面相觑的想,难道他失恋了?   半夜,林舒躲在被窝里无声的哭,他发现,和贺季青在一起有多快乐,分开时就有多难过。   就在他哭到无法控制的时候,贺季青给他发微信了,他说:“我想你了。”   他该忍耐的,可是他忍不住。他手脚并用的爬下床,甚至在下楼梯时踩空了一格,邻床的室友被吵醒,迷糊的问他怎么了,他抱着手机出门躲到了走廊尽头的安全楼梯口,他迫不及待给贺季青打电话。   贺季青接通电话,电话里风声很大。男孩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也很想你,想得快疯了,贺季青,我该怎么办啊?!”   贺季青也忍不了了,他问他:“你在哪儿?”   林舒环望四周,漆黑的楼梯口,走廊外边是在被昏暗的路灯照的发暗的另一栋宿舍楼,和一排排已经落叶的笔直的杉树。树影打在楼下的路上,寒风吹过,它们在抖动。   “贺季青——”男孩喊他了。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贺季青已经准备换衣服。   “我在宿舍走廊,你不要来,外面很冷。”林舒说。   贺季青捏紧手里的羽绒服:“那你不要再哭了。”   “嗯。”林舒应着,再次喊他:“贺季青——”   “嗯。”   “你一定要记得,有个叫林舒的男生,曾经在半夜想你想到快发疯。”林舒在心里默默的补充着,不管以后如何,他希望贺季青只记得他的好,以及他对他真挚的爱恋。   “我会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贺季青说。   林舒满意了,他跟贺季青说:“晚安。”   贺季青说:“晚安。”   等林舒挂掉电话后,贺季青才开始慢慢回想,他的话语里那汹涌的,毫不掩饰的绝望感,究竟从何而来。 第9章 距离   贺季青一夜未眠,不只是赶稿,更是林舒放心不下。天未亮,他便开车去了河海大学。   清晨的校园是安静的,笼罩着冬日的白雾。他在学校里绕了一圈,等到路上学生渐渐多了,才给林舒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林舒声音又哑了:“你好早啊!”   他问林舒:“起了吗?”   “刚起,准备刷牙。”林舒拿着电话爬下床,被冻得打了个冷颤。   贺季青听到动静,笑了:“今天外边很冷,多穿点。”   林舒含混地应着,拿着手机进了洗手间。   贺季青听见水流声,刷牙声,抽水声。等一切水声停止,听到林舒吸着冷气,故意哆哆嗦嗦地说话:“真的好好好好好冷啊,为为为为什么南京没有暖气?!”   “你要跟我一起吃早餐吗?”贺季青问他。   林舒叹着气:“我也想啊。”   “那你穿双暖和的鞋子,我在——”贺季青四周看了一圈后接着说:“一号门附近。”   林舒很震惊:“真的假的?”   贺季青说:“要不我们微信视频?”   他听到林舒小声的骂:“卧槽!”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几分钟后,穿得像个球的林舒站到了他面前,他骑着小黄车过来的,一张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脚上终于不再是那双回力了,换成了皮面的匡威,但看起来依旧不够暖和。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林舒看起来并不惊喜,反倒是惊讶多一点。他在几步开外站定,和贺季青保持一段距离。   “我很担心你。”贺季青盯着他的鞋:“你没有厚鞋子吗?”   林舒跺着脚四处张望,同时拉高羽绒服,挡住了半张脸:“里面有毛。你车停在哪儿?”   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门口的停车场。”贺季青说着向他伸出手。   林舒以为他要牵他,微微侧身躲了一下。   贺季青的手停在半路:“你衣服上有东西!”   林舒低头看到手臂上不知道从哪儿蹭了一块白灰,他自己拍干净了,却不敢看贺季青了。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路边不断有人经过。女学生们看到贺季青,纷纷露出惊艳表情,走远了还在频频回望。   林舒恨不得把头埋进羽绒服里,他听到贺季青问他:“要去学校外面吃吗?”   他默默点头,贺季青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学校,贺季青让林舒在路边等,他把车开过来。几分钟后,贺季青的车来了,林舒上车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贺季青轻轻的笑了:“你不用跟我道歉的。”   林舒还是低着头,继续说对不起。   “我知道,你还没有做好准备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贺季青说。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再懂不过。林舒的顾虑,他理解并且接受。   林舒几不可闻的应了声“嗯”。   “应该没有人知道你喜欢男生吧?”贺季青猜测,林舒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主动告诉别人他是同性恋的人。   果然林舒点了头。   “什么时候发现的?”贺季青问。   林舒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是自然的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同,也自然的就接受了自己的不同,并且很快便找到了处理这种不同的办法,只要和大家保持距离,便能免去各种烦恼。   “我是大学。”贺季青说。   林舒看他,今天的贺季青没有刮胡子,头发也在是家里的样子,随便的扎着,穿着款式过时的黑色厚大衣,但就是如此,走在路上依旧惹人注目。   “我比你早。”林舒说。   “也暂时,还没有人知道我也喜欢男人。”贺季青又说。   林舒惊讶地看他,他觉得自己没有听懂他的话。贺季青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他:“你昨晚怎么了?”   “做噩梦了。”林舒不敢看贺季青,低头掰着手指关节,发出声响。睡了一觉,他也平复了,他意识到昨晚太冲动了,他很后悔,只能通过说谎来补救了。   贺季青一下子明白了男孩半夜真切的绝望感。他没有问林舒是怎样的噩梦,不想让他再回忆一遍。他只是抓住他的手,告诉他:“只是梦而已,不要太放在心上。”   他的信任让林舒惭愧,他反手与他十指交握,轻轻的说:“嗯,我知道的。”   贺季青带着林舒去了南大附近的青岛路,找了一家人不多的粥店,一人叫了一碗红薯粥,配着包子和油条。   林舒告诉贺季青:“在东山岛,红薯粥又名地瓜粥,遍地都是卖地瓜粥的。”   “为什么大家都卖地瓜粥?”贺季青好奇的问他。   林舒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摇头说不知道。贺季青说:“改天你可以问问你爸妈。”   林舒瘪嘴:“他们应该也不知道。”   “可能你们那边盛产地瓜。”贺季青说。   林舒摇头:“我们家四面都是海,地少,渔民比种地的多。”   “四面都是海啊,那一定很漂亮。”贺季青在网上搜索过东山岛,看起来还不错。   “确实还不错,反正比厦门的海好看。”林舒笑着。   “那应该挺好看的,有空带我去看看。”贺季青去过厦门,对厦门的海印象一般。他说完,看到对面林舒吃粥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以后再说吧。”林舒嘴里包着粥含混的应着。   贺季青本想邀请他,周末和他家人一起吃个饭的,但想想还是算了,他怕吓到他。   吃完早饭,贺季青送林舒回学校,他班级上午有活动,班长说一个人都不能少,少了扣学分,大四的学分很重要。   到了学校门口,林舒磨磨蹭蹭的又不想下车了,他抓着贺季青的手不放。   贺季青微笑地看着他,不管怎么说,男孩是真真切切喜欢他的。   “唉,下午也有课。明天也有课,后天也有课,都只有一两节。这些老师真奇怪,为什么不把课排到一起。”林舒不满的嘟囔抱怨,只要有课,他都没办法去找贺季青,没办法去到他家里。他想和贺季青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要分开。   贺季青捏他掌心:“明年这个时候,你想上课都没有机会了。”   林舒心里咯噔一下,更加用力的握住贺季青。明年这个时候,他就再也握不到这个男人了。   贺季青感受他的紧张,问他:“你下午的课什么时候结束?”   “大概六点。”林舒想了想回答。   “我来接你,晚上去我家。”贺季青看着他。   林舒看到他眼睛里明显的红血丝,最终还是摇头:“不要了,你也有事情要做。”   “没关系,我想和你在一起。”贺季青说。   林舒摸他眼睛:“我不想影响你的工作,也不想影响你休息。”他不想成为贺季青的负担。   贺季青抱住他,亲他额头。林舒埋在他怀里,嗅着熟悉的味道,更加舍不得下车了。   最终,林舒还是走了。贺季青开车回家,开到一半接到母亲孙湘电话,叫他中午回家吃饭。   他掉转车头回家,路上一直在想,要提前跟他们都说一下,他和林舒的事情。他是带着期待的心情回家的,或许还有一点淡淡的想要炫耀什么的心情,总之,是愉快的。   母亲孙湘给他开的门,看到他不修边幅的样子,吓到了。他极少用这幅模样回家,不管是孙湘还是贺夏田,也都很少见到他如此。   孙湘挡在门口问他:“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贺季青说:“刚去见了一个朋友。”   “你们打架了?”孙湘还是挡在门口。   贺季青无奈道:“妈妈,您不想让我进屋吗?”   孙湘这次侧身让他进屋,在他换鞋时不停的说:“你说你这孩子,平时都好好的,怎么突然搞成这个样子!早知道我该提前跟你讲的,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嘛!”   贺季青问她:“见什么人?”   孙湘不自然的笑着:“就是那个李老师嘛,她有个侄女,刚从国外念书回来,想跟你见一下。”   贺季青停下脚步,孙湘看到他脸色变了,急忙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见见而已。我知道你不一定看得上,但是人家非得要见你,我也没有办法。”   “我有男朋友了。”贺季青没想到居然要在这种情况下坦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啥?”孙湘觉得自己没听清。   贺季青重复一遍:“我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孙湘听明白了,整个人也炸了:“你说什么?男朋友?”   “对。”贺季青冷冷地看着震惊不已的孙湘,他想如果不是在这种时候,她大概不会如此惊讶。毕竟,不管是她还是父亲贺夏田,对于他的事,都是不大管的。   “为什么是男朋友?”孙湘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贺季青叹气:“男朋友就是男朋友。他叫林舒,是个学生。”   孙湘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她还没有办法相信,她完美的大儿子,居然交了个男朋友。   “所以,不用再给我介绍什么对象了,今天这个饭也没有必要吃了。”贺季青转身要走。   孙湘拉住他:“你别走啊,人家都已经跟我约好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爸菜都做好了。”   “你打电话给安年吧。”贺季青拉开孙湘,执意要走。   孙湘急得跺脚,在厨房忙活的贺夏田跑出来,贺季青已经走了。他问孙湘:“季青怎么走啦?”   孙湘愁眉苦脸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最后,还是打电话叫了正在上班的贺安年回来救场。   贺季青刚回到家,便收到贺安年发来的微信。   “妈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带你男朋友回家吃饭。”   贺季青回:“我问问他。”   贺安年发来很长一段话:“哥你能谈恋爱,我替你感到高兴,是真的很高兴很高兴的那种。其实男人女人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喜欢。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可以俘获你的心。”   贺季青看着他发来的文字笑了。   “一个勇敢的人。”他回贺安年。   勇敢的林舒在班会结束后,被年轻的辅导员单独留了下来。这是她的一份工作,把他们这个班从大一带到大四,像高中班主任一样,尽职尽责。哪怕像林舒这样不起眼的学生,她也是投注了关心的。   辅导员问他:“上次那些出版社你投简历了吗?”   林舒说都投了。辅导员叹气:“你妈给我打电话了。”   林舒并不意外,他的母亲李华想要做什么时,总会想方设法的做成了,尤其在对他的问题上。当初高考,要不是老师心疼他,可能就按照他父母的意思帮他改了志愿,留在福建了。   “她说你要回家考公务员,让我别给你推荐工作。”辅导员说:“我觉得公务员不适合你,我也托人查了你报的岗位,上万人争着抢着要的,不光是要成绩突出的。”   林舒叹气,人人都知道其中艰难,就他父母不知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要是没考上,他们只会说是他不够努力。   “你跟你家人商量商量呗,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时间也耗了,错过最佳找工作的时间。”辅导员劝他。   “没用的。”林舒苦笑:“他们比较固执,主要是想我回家,不想我留在外地。”   “那福州厦门都不错啊,离你家也挺近的。我上次给你的单位里就有福州的。你可以找找厦门的,没准也是不错的职位。”辅导员认真的建议。   林舒说:“我会试试的。”   最后,辅导员拉着他说:“可能你自己觉得自己挺一般的,但是四年相处下来,我觉得你应该比你自己想的要厉害一点。只是你这个人呐,个性太被动了,又很悲观。有时候,主动点或许会更好。就像你工作的这个事情,你好好跟你爸妈说说,把你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们,大人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固执的。”   林舒听完,很受震动,她说的都没错。他真心感激辅导员,愿意跟他说这些话。他真诚的跟她道谢。   辅导员拍拍他肩膀,给他鼓气道:“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看不到的去微博,第八章其实什么也没写,网审都过来,高审被编辑说不行了,欧呵呵呵,微博叫:杜杜杜杜明 第10章 下雪了   下午的课结束后,林舒用准备了一下午的勇气给母亲李华打了电话。他先问李华:“我一定要考公务员吗?”   李华反回他:“你问的什么废话。”   “如果我说我不想考公务员,我不适合,也觉得自己考不上——”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不考公务员能做什么?你那个什么专业,回家能做什么?去给人家画关公?还是去给人家画招牌?”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李华暴躁的打断了。   “你这个孩子,真是搞不懂你,老是想一些奇怪的事情。当时就让你不要去外地念书,你偏要去。你要在就在本地念个师范,出来还能当老师。我看你现在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了,抓紧时间复习,争取考上公务员,我和你爸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我们家就你一个小孩,要是你兄弟姊妹多点,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天天盯着你。我和你爸以后还要靠你的啊,你这个样子我和你爸怎么靠得住哦。你怎么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懂事一点呢?”   李华越说越生气,说到后面又开始翻旧账,说林舒从小到大如何让大人不省心,父母养他操了多少心,只差骂他白眼狼了。   所谓的勇气,在母亲李华的强势面前不堪一击。林舒听着电话里李华不满的喋喋不休,整个身体都是麻痹的。手脚无法移动,嘴巴无法开口,闻不到任何味道,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好像陷入到了一种无止境的黑暗里,不管他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这个陷阱。   因为林舒一声不吭,李华愤怒地挂了电话。林舒花了很长时间,才从麻痹中恢复清醒。他艰难地挪动手脚,找到路边一处石凳上坐下,迎着冷风坐到浑身发凉。   直到贺季青给他打来电话,问:“吃晚饭了吗?”   他开口,嘴巴都是僵硬的。   “没。”他只能说单字。   “已经七点了。”贺季青说。   “嗯。”   “你快去吃饭吧。”   “好。”   “你不开心吗?”贺季青发现他情绪不对。   “没。”   “如果你需要我,我马上去找你。”贺季青说。   他的话像一个开关,打开了林舒原本已经僵硬得无法运转的心脏,温暖的血液重新开始在身体循环流淌。他终于能够感受到石凳的冰冷,和傍晚夜风的寒气逼人了,嘴巴也能自如开合。   他余生的一点温暖,他要更加努力的去创造。   “我打车去找你,马上。”   贺季青说:“好,我等你。”   林舒下了出租之后,一路狂跑。跑到别墅附近,远远的看到台阶上站着的人影,路灯的光落在他身后,阴影使他面目不清。   他喘着气喊:“贺季青!”   人影往下走了两步,林舒加快速度,跑到他面前。贺季青冲他笑着,伸手摸他脸,被冷风刮的冰冷。   林舒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搂住,脑袋埋进他胸口。   贺季青也紧紧的回抱住他,摸着他的头安抚。   “贺季青——”林舒喊他名字。   “嗯。”他应着。   “你为什么这么好?”林舒问他。   他笑了,低头吻他头顶:“因为你很好。”   林舒的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想要往外涌,他拼命的忍住,将他抱得更紧。   “发生什么事了?”贺季青问他,男孩的情绪总是起起落落的,心事很多。   “和家里人吵架了。”林舒说。   “为什么吵架?”贺季青问。   林舒紧紧趴在他胸口,不想回答。   “我今天也差点和家里人吵架了。”贺季青说。   林舒抬头看他,他很惊讶,他从没想过贺季青也会有类似的烦恼。   “他们想帮我介绍女朋友。”贺季青叹气。   林舒眼睛瞪大,贺季青刮他鼻尖:“我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叫林舒。”   林舒的眼底聚起水光,贺季青说:“他们要我问你,改天是否可以一起吃个饭,去我家。我爸厨艺不错,我弟随他,我随我妈。”   贺季青故意说得很随意,但林舒慌张失措的表情还是表明他被吓到了,他垂着头,不敢看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贺季青揉他头:“你不用紧张,不想去也可以拒绝的。”   “对不起。”林舒再次紧紧抱住他,整个人恨不得嵌进他身体里去。   他用力太大,导致贺季青的背都被勒疼了。他揉着林舒的头,安抚他。怀里的人渐渐松了力气,但依旧抱着他,很快传来小声的啜泣,肩膀哭到微微耸动。   “你不用把这件事看的太重,如果你不想见他们,那就不见。我并不在意这个。”贺季青心疼的安慰他。   怀里的林舒哭得更放肆了,贺季青对他的好,是补药也是□□,他渴望着,又恐惧着。他害怕对方给的太少,又害怕对方给多了。贺季青让他那般快乐,他能够回报得却很少。他算计着一切,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卑鄙的人了。   安静的小区里,寒风扫着树枝,刮着地面,将空气搅动出声响。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天空开始飘下白色的东西,一小块一小块,在风里打着转。   贺季青说:“下雪了,林舒。”   林舒把眼泪蹭干了,才从他怀里抬头,一块雪花落在他额头上,瞬间化成了水,贺季青帮他擦干,又落下一块。他看到昏黄的灯光里,飞舞的白沫,这是在东山岛长大的他第一次看到真的下雪。   “这就是下雪啊!”林舒仰头望着天,雪花不断的落在他脸上。   贺季青不厌其烦的擦去他脸上雪化成的水,说:“嗯,下雪了,南京好多年没下雪了!”   林舒一会儿看雪,一会儿看他。贺季青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的眼底都是他。他忍不住踮起脚,亲吻贺季青。温热的唇舌相碰,林舒青涩,贺季青温柔,这是一个甜蜜的吻。   吻完,林舒红着眼睛望着贺季青:“我会永远永远永远记得今天。”   他一连加了很多永远,好像发誓一样来表明他的坚定。贺季青看着男孩湿润的瞳孔里,有他的倒影。虽然外面已经快要冰天雪地,但是他的心底却涌起温暖的潮水。他用手指细细摩挲着他的眉眼,慢慢的笑开。   “我很开心!”他说。   林舒看着他敞开的笑脸,慢慢地跟着一起笑了:“我也很开心。”   贺季青牵着林舒往上走,雪不知不觉变大了,巨大的雪花从天空落下,林舒边走边用手去接,看着雪在掌心融化。   他告诉贺季青:“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的雪,我来南京快四年了,都没见过下雪。”   贺季青说:“那希望这个雪再大点,明天南京会很美,他们说雪后的北京是北平,雪后的南京便是金陵。”   林舒开始期待。   这个下雪的晚上,林舒和贺季青都过得很温暖。   贺季青的吻很温暖,林舒被他吻遍了全身。男孩的身体很温暖,贺季看到了曾经在林芝看过的美景,漫山遍野盛开的山桃花,山风吹过,下起了模糊人的视线的桃花雨。林舒就在桃花雨里,喊着他的名字:“贺季青,贺季青,贺季青……”   贺季青先醒,林舒蜷缩在他的怀里,他抚摸着男孩单薄的脊背,男孩被他的动作弄醒,睁着朦胧的眼睛问:“几点了?”   本来沙哑的声音变得更沙哑了。贺季青先摸他额头,正常温度。他拿了眼镜,看墙上挂钟的时间。   “十点半。”   男孩撞进他怀里,嘴里嘟哝着:“完蛋了。”   “上午有课?”贺季青继续抚摸男孩的背。   男孩应着“嗯”,听不出后悔。   贺季青轻轻笑了,他推开男孩,下床。   男孩趴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没穿衣服的他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突然的光亮让男孩不得不闭上眼睛,等适应了后才慢慢睁开,首先映入眼睛的是远处一幢连着一幢的雪白屋顶,像冰淇淋尖儿一样。然后才是楼下已经全白的院子,只剩下两棵大枫树,盛满了白雪,只露出一点点红叶。   林舒从被窝里跳出来,像贺季青一样,光裸着身体站到窗前,俯望着外面白色的苍茫。   “真漂亮!”林舒新奇的趴在玻璃上。   男孩的身体很漂亮,白皙的皮肤,细长瘦削的身体,四肢修长。贺季青一点没被外面难得一见的雪景吸引,他的注意力全在男孩身上。他的胸口、肩膀,甚至手背,大腿,都有他昨晚留下的痕迹。   “我要堆一个雪人!”林舒回头看贺季青,却对上一双火热的眼。   贺季青拉过他,按到怀里亲吻。两人都睁着眼睛,看着对方。林舒敌不过贺季青眼底的深情,最终闭上了眼睛。但唇舌间的深情依旧,他逃不过。身体是火热的,他也躲不开。脑子里的画面,比眼睛看到的更清晰和真切。他像往常一样,默默的把这一切放到了身体里最重要的地方。   贺季青吻完还想继续,被林舒推开。   “我要堆一个雪人!”毕竟是第一次见到雪的南方人,对雪的好奇和向往,打败了欲望。   贺季青看着男孩兴奋的模样,很无奈的摸他头。   两人穿好衣服下楼,林舒迫不及待的冲出去,跟大多数第一次见到雪的南方人一样,兴奋地在雪地里奔跑,尖叫,打滚,把脸埋在雪里。贺季青拿出照相机,一边拍照一边录影,记录下男孩玩雪的模样。   林舒仰面躺在雪地上,滑动着四肢。他看到贺季青的镜头对上了他,他对着镜头做鬼脸,扔了一个雪球砸到贺季青头上。   贺季青举着镜头,单手搓了一个雪球扔过来,林舒打着滚躲过了,又攒了一个雪球扔到贺季青身上。   两人最终嘻嘻哈哈的滚到了一起。林舒从贺季青手里抢过照相机,将镜头对上他。   “笑一个!”他指挥贺季青。   贺季青哈着热气笑。   “眨眼笑!”   贺季青眨眼笑。   “卖萌!”   镜头里的贺季青皱眉犹豫了下,比了一个V字给他。   “这哪是卖萌?!”林舒不满意,让他重来,并且放下照相机,向他示范:“要这样,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脸颊边,‘喵’~”   贺季青拿过照相机,拍下这个瞬间,又换了录影模式说:“刚刚的动作再来一遍!”   林舒害羞了,噘着嘴对着镜头张牙舞爪。   贺季青被逗得哈哈大笑,林舒来劲了,说要表演一首经典的闽南语歌曲。他跑到枫树下站定,用手做话筒开始唱他会的唯一一首闽南语歌曲,是小时候爸爸教他的。   “讲什么我亲像,天顶的仙女。   讲什么我亲像,古早的西施。   讲什么你爱我,千千万万年   讲什么你永远,抹来变心意   原来你是花言巧语,真情乎你骗骗去   原来你是空嘴薄舌,达到目的作你去   啊......我问你   啊......我问你   你的良心到底在那里”   镜头里的林舒开始唱得很开心,跟着歌曲做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舞蹈动作。可是唱着唱着,他的表情变了,歌声也小了很多,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笑容的停顿。后半段,他是假笑着唱完的。   他唱得闽南语,贺季青听不懂歌词,静静地等他唱完,他问他:“你怎么唱着唱着就不开心了?”   “这是我爷爷教我的。”林舒侧过脸,不看镜头的说:“他已经不在了。”   说谎已经成了习惯。这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他看到了贺季青眼底的心疼。贺季青听不懂闽南语,要是他能听懂,便能明白歌里唱得,是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小时候他学唱这首歌,根本不懂歌里的怨恨和指责,如今唱起,句句都像指向他。他利用了这段感情,哪怕他是真心的,他也注定要背叛这段感情,他是个罪人。哪怕贺季青不会恨他,他都是个罪人。   他听到贺季青的叹息,他主动上前抱住他,掰过他的手,将照相机的镜头对向两人,他跳起来亲他的脸,咬他的鼻子。贺季青主动咬住他嘴,两人在镜头前细细的接吻。   林舒说:“拍的东西,可不可以拷给我一份?”   贺季青笑:“当然了,你要多少份都给你。”   “以后我们出去玩,都带着它好不好。”林舒接过照相机,放到眼前录对面的贺季青,他对着镜头回答:“好啊,你想要去哪里玩?”   “我还没有想好。”林舒说,他想去的地方很多,扬州苏州青岛大连北京西安……他想在大四结束前,将这些没有去过的地方,全部和贺季青一起走一遍。但是他知道,这可能是一种奢望,他要从中挑出一个最想去的地方,和贺季青一起创造一段最好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周末愉快~~ 第11章 愿望清单   最终,林舒没有堆成雪人,因为全身湿透了,被贺季青强制地扔进了浴室。等他洗完澡出来,院子里已经立起一对小雪人,围着一条红围巾,依偎着并排站在枫树下面。   他拿出手机拍照,湿哒哒的贺季青拎着铁锹从外边进来,他看到林舒光着脚,皱眉说他:“穿鞋,吹头发,不要感冒了。”   林舒也学着他的样子说他:“你快去洗个热水澡,换上干衣服,不要感冒了。”   贺季青骂他:“小鬼。”   林舒冲他吐舌,穿了鞋子继续拍照。   林舒拍完照,坐在地毯上看着手机里的雪人,渐渐有了一个计划,他要做愿望清单,写下这半年里所有他想和贺季青一起完成的事情,然后一件一件的去实现。   第一件他想做的事情,给贺季青吹头发。   贺季青洗好出来,林舒举着吹风机喊他:“我要给你吹头发。”   屋里开着暖气,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贺季青懒懒的靠在林舒腿上,吹风机的暖风时不时拂过脸上,林舒的手指在头顶温柔的摆弄着,贺季青舒服的闭上眼睛。吹风机声停下时,额头上被印上温软的吻。贺季青缓缓睁眼,对上林舒含笑的眼睛。他伸手拉过林舒,吻上他的嘴。   第二场雪越下越大,在天黑之前,贺季青送舍不得走却不得不走的林舒回学校,隔天他有逃课必挂的专业课和两场小型招聘会。   下了雪,小区的路已经很难走。林舒让贺季青送他到地铁站就好,贺季青说不行。   林舒虽然心里很暖,但还是坚持送到地铁站就好。贺季青拗不过他,送他到了仙林站。林舒又因为舍不得分别,赖着不下车,直到贺季青主动吻上他。吻完了,贺季青给他穿上自己的羽绒服,才让他下车。   林舒穿得像个熊似的,站在地铁口向他挥手。   地铁口不能停车,他开着车慢慢离开,等走了很远,还能看到地铁口边上像熊一样的男孩站在那里傻乎乎的挥手,他总是执着的要看着他先离开。   有了目标后,林舒少了很多杂念。他看到班上一个刚刚失恋的女同学写的朋友圈,是韩剧《我叫金三顺》里的台词。   “去爱吧,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跳舞吧,像没有人欣赏一样;   唱歌吧,像没有任何人聆听一样;   工作吧,像不需要钱一样;   生活吧,像今天是末日一样。”   他最喜欢第一句和最后一句。如果离别终将来临,还不如过好已经拥有的现在。如果未来的难过无可避免,还不如专心享受当下的快乐。   才短短一天,林舒的愿望清单里,已经写下了三十多条愿望。   “给贺季青做饭;每天睡觉前给贺季青说晚安;给贺季青过一次生日;给贺季青剪指甲;给贺季青按摩;看完贺季青的书,并给他写五百字以上的书评;和贺季青一起逛一次河海;和贺季青在食堂吃午饭;和贺季青去鸡鸣寺;和贺季青去一次酒吧;和贺季青去汤山泡温泉……”   只要想到一点,他马上记到手机里。并且按照难易程度,开始一一去实现。   睡觉前,他给贺季青发微信:“早点休息。”   贺季青回:“嗯。”   他说:“晚安。”   贺季青回:“做个好梦。”   他在床上翻滚一圈,问:“周末你有空吗?”   贺季青说:“有的。”   “我想请你吃河海一食堂的牛肉面。”他想了半天,才想出了牛肉面。一食堂真没什么好吃的,他吃了快四年,早厌了。   贺季青回了一个开心的笑脸。   “牛肉面不怎么好吃,可以试试盖浇饭。”他赶紧补充。   贺季青发来语音,带着笑腔:“林舒,你真是很可爱。”   他躲在被窝里,带着耳机把这句话来来回回听了很多遍,竟然起了反应。   贺季青又发来语音:“我接受你的邀请,我比较喜欢牛肉面。”   结果,林舒抱着手机激动到半夜,因为太累了才睡着。   隔天的晚安变成了叮嘱。   林舒说:“明天你尽量穿得普通点。”   贺季青问:“什么是普通点?”   在林舒眼里,贺季青哪怕穿块破布,都是非同一般的。他也不知道,对他而言什么才是普通点。   “反正,反正就是不能太好看。”林舒思来想去后,回了这么一句。   “怎么,怕别人跟你抢我?”贺季青逗他。   林舒老实地回了一个“嗯”。   贺季青发来低沉的性感语音:“我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林舒又听着语音,激动了半夜。   周六起床时,黑眼圈重的让室友们都看不下去了,大家知道他晚上和人聊微信聊到很晚,调笑他欲求不满。   偏偏被他们说中了,林舒偷偷红脸。   周五晚上,贺季青改了一夜剧本,天快亮时才抓紧时间眯了两个小时。醒来后,洗澡刮胡子,刮完了左脸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不该刮,但留着半边脸不刮也不像话。贺季青一边刮右脸,一边想待会儿穿一身黑吧,最好还带个丑渔夫帽啥的。   贺季青穿着一身黑,开车到了河海。他没有直接进校园,先给林舒打电话,告诉他到了。   没想林舒居然就在学校门口附近等着,接到电话飞快的跑来了,穿着他的羽绒服,有点大,鼓鼓囊囊的,跑起来像个笨熊,路上积雪未化,差点在车前摔了一跤。   “你去停车,先把车停好。”林舒站在车外指挥他,一张脸冻的通红。   等他从停车场出来,林舒盯着他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一分钟,嘴角都要拉到地上了:“不是说好要穿得不好看吗?”   贺季青低头打量自己,穿了三年的黑色棉裤和黑色登山靴,没有任何多余图案的黑色加绒连帽套头卫衣,款式老旧的黑色羽绒马甲,加黑色围巾和黑色渔夫帽,他可是找了一个多小时才翻出这一身的。   “这还好看吗?”贺季青哭笑不得。   林舒恨恨地点头,何止是好看,简直是太好看了!两人就站在路边这么会儿,已经有好几个路人回头看他了。   “先去买个口罩!”林舒迅速想出解决办法。   贺季青无奈的叹气:“好吧。”   林舒穿着他的羽绒服,手都缩进了袖子里,半张脸埋进了领口,帽子半搭在后脑勺,脚上穿着上次见过的加绒高帮匡威,在打滑的路面上走得像企鹅。贺季青紧跟林舒的身边,只要有人看他,林舒便会斜眼看他,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贺季青想要揉他头,被他跳开躲过了。   “在外边不要这样。”林舒用领口捂住脸,小声的提醒他。   “那你还叫我来学校吃面?”贺季青作罢,双手插兜,好奇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有这个想法。   走了很长一段路后,一直沉默的男孩才小声的回答他:“我看班上的女同学谈恋爱,和男朋友在食堂面对面的吃饭,很浪漫。”   林舒低着头,整张脸都快埋进领口了,他不会告诉贺季青,这是他清单里的愿望。贺季青低头看他,男孩扫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了眼神,他在害羞,贺季青很想牵他手,像路边经过的小情侣们一样。   林舒在一食堂旁边的教超买了两个黑色口罩,在进食堂前,他让贺季青戴上。贺季青戴上后故意问他:“待会儿吃饭时怎么办?”   林舒也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细长眼睛瞪他。贺季青忍不住揉他头,这次林舒来不及躲,他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和惊慌。   贺季青装作没看到,长腿一迈,进了食堂。林舒红着脸跟在他身后,心想带着口罩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已经是十一点半,哪怕周末,食堂里吃饭的学生也是不少。贺季青要了牛肉面,林舒要了西红柿炒鸡蛋盖浇饭,两人找了靠窗的偏角位置坐下。   食堂的饭菜,卖相不好。贺季青摘下口罩和帽子,先喝了口汤,味道还是可以的。林舒也摘了口罩,将饭菜搅混在一起后,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吃。   贺季青觉得林舒吃得很可爱,一直看着他。   林舒被他看得脸红:“干嘛老是看我?”   贺季青笑,低头吃面。轮到林舒看他了,在他眼里,贺季青做什么都是好看的,他看得眼睛发直。   贺季青停下吃面动作,和他对看,又把他看了个红脸,慌慌张张地低头扒饭,塞到嘴里的时候,漏了一点掉在衣服上,嘴角也染了西红柿的汤汁儿。   贺季青抽了纸巾给他擦脸,手刚碰到他的脸,林舒反应极大的推开他的手,眼睛四周探看,发现还是有人在看贺季青的,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缩到羽绒服里去。   贺季青真是又心疼又无奈,催他:“快点吃,吃完我们出去走走。”   林舒顶着脏脸狂点头,拿起勺子一阵狂吃,塞得嘴巴满满的,都来不及嚼完,又塞进一口。   贺季青看着像个仓鼠的他,心想真是可爱到没救了。   两人吃完,贺季青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林舒也套上口罩,出了食堂逛学校。   一路上有不少奇形怪状的雪人堆在路边,还有不怕冷的学生,举着雪球追着打闹。尤其体育场里,疯狂的学生更多,用自制的简易雪橇,在雪地里互相推拉着玩。年轻人的世界,总不会无聊。   贺季青问林舒:“要不要进去玩?”   林舒看了一眼,摇头。他带着贺季青往人少的地方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附近的清凉山公园。公园里的积雪更厚,上山的路上行人稀少,林舒主动牵起贺季青的手。   贺季青才明白,他一路的沉默只为了这一刻。他忍不住拉过他,吻他。   林舒闭上眼睛,听到树林里冬鸟嘹亮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鸟声停下时,贺季青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他,林舒被他亲得嘴巴红润,眼睛湿亮。   贺季青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问他:“喜欢吗?”   林舒轻声的应着:“喜欢,特别喜欢。”他将贺季青带到山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贺季青笑了,摸摸他冻得发红的脸,拉紧他头上的帽子挡风。   两人十指相扣,并肩往上走。脚下的积雪被踩的咯吱作响,树林里本来停下的鸟声重新叫了起来,似乎还多了几只,清透的鸟声在树林回荡,有积雪从树上簌簌落下。树林深处,偶尔也有不堪重负的树枝传来咔嚓一声响,好像被折断了一样。   林舒说:“以前看韩国的电视剧,看到男女主角在下雪的冬天约会,觉得好好看哦!”   贺季青笑着,抓紧他的手。他也在小说里写过类似的场景。   “好想一直这样走下去啊!”林舒说。   “那我们爬到山顶吧!”贺季青说。   林舒看着他摇头,他指指天:“再走下去,天就黑了。”   贺季青看到他眼底瞬间流露的悲伤,带着浓烈的绝望。他已经察觉到好几次了。   “试一试嘛,只要顺着上山的路走,沿途都有灯的!”贺季青想要安抚林舒。   林舒还是摇头:“太冷了,我们再走一段,往回走吧。”   一天之内,已经实现了两个愿望,他要知足。贪心的人,不会有下场。 第12章 分心   在天黑之前,两人下了山,贺季青带林舒去南大附近吃火锅。   吃到一半,贺季青接了个电话,因为剧本改编的事他明天得去上海。   林舒问他:“要去多久?”   贺季青摇头,他也没数,按照以往经验,起码得一周以上。刚刚姜畅在电话里说,编剧组的人都齐了,人越多开的会也越多,时间只会长不会短。   林舒本来已经和贺季青说好,今晚不去他家的,因为明天班级有活动。但听他要去上海了,马上改变计划。   “今天我去你家睡,好吗?”   贺季青笑了,他求之不得。   两人一起回了家,晚上林舒主动得可怕。贺季青抱着因为主动害羞的全身红透的男孩,咬着他的耳朵问他:“舍不得我吗?”   林舒趴在他身上,默默的点头。   “等完事了,我马上回来。这一次一定提前告诉你。”贺季青摸着男孩光滑的背安抚。   林舒抱紧了他,脑中又有了新的愿望。   贺季青起床时,发现身旁的林舒不在,他喊他,无人回应。他走出房间,楼下厨房有动静。他站在二楼走廊上喊:“林舒?”   “欸——”男孩在楼下拖长了语调应着:“稍等哦,早餐快做好了!”   贺季青飞快的下楼,桌上已经摆好两个煎蛋,形状很圆,上面用番茄酱画着笑脸。   林舒又举着锅出来,在两个碟子中各放下两个切成花朵状小香肠,然后便是烤好的面包片,被他切成了对称的三角,在长方形的碟子里规律的摆成一排。最后是土豆泥牛奶粥,贺季青先喝了一口,惊叹到:“哇,你居然会做这个!”   林舒晃手机:“全靠下厨房!”   清单里的愿望之一,给贺季青做饭,也轻而易举地实现了。林舒想,除了早餐,他还要做一次午餐和晚餐。   贺季青坐下来,每个都吃了一遍,边吃边点头:“好吃!”   林舒很开心,夹起煎蛋咬了一口,咸到他瞪直了眼,又夹过贺季青的煎蛋咬了小口,这才安了心。   贺季青看到他的表情变化,要吃他的煎蛋,被他端着盘子躲过了。   “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林舒阻挠他。   “我就尝一口,你也尝了我的!”贺季青不干。   林舒叉起剩下的煎蛋,全部塞入口中,咸到他面目变形。贺季青赶紧给他倒水,他喝了整杯,连呼:“咸死我了,比东山的咸鱼还要咸!”   贺季青笑到不行,他吃光了所有,还喝光了林舒的土豆泥牛奶粥。   林舒的视线全程都在他身上,他乱翘的头发,冒出青头的胡渣,嘴角沾上的面包屑,手指上碰到的番茄酱,和土豆泥牛奶粥时微仰的下巴……他的眼睛就是录影机,将这一切通通录进脑子里。   吃完早饭,贺季青拎了个笔记本出发,他开车去上海,先送林舒回学校。   林舒在车里说:“等你回来,我给你做东山菜吃。”   他已经在计划进行后面的清单愿望了,他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他既不像浪费机会,更不愿意再浪费时间。   贺季青问他:“东山菜的招牌菜是什么?”   “海鲜,各种鱼?!”林舒说不上来具体的,他在想南京哪里可以买到新鲜的海鲜。   “好,我争取快点回来,等你做鱼给我吃。”还没到上海,贺季青就已经归心似箭。   林舒歪着头又想了半天:“酱油水煮五花肉你吃过吗?”   贺季青摇头,第一次听说这个菜。   林舒说:“这是我爸的招牌菜,我妈很忙时,他便煮这个给我吃。”   在东山岛,一般人家都是女人持家,男人外出打拼。林舒家是反过来的。母亲李华在外面做生意,爸爸在家照顾他。林舒小时候挺喜欢这道菜,后来发现,只有他爸爸会用酱油水煮五花肉。他想做这道菜给贺季青吃,想让他吃他小时候吃过的菜。   “做法很简单,水加姜片,大葱,煮开,加五花肉片,一定要肥的那种,加酱油,再煮开,就可以吃了。”林舒大概知道做法,他说给贺季青听,贺季青听完觉得这种吃法很神奇。   “我小学吃了三年!”林舒说。   “不腻吗?”贺季青问他。   林舒叹气:“有时候也会想换点别的,但除了鱼还是鱼,好像也差不多。”   贺季青感叹:“海边人民果然不一般。”   到了河海大学门口,林舒又没法爽快的下车,他抓着贺季青的手说:“你要早点回来。”他还有很多事没有为他做。   贺季青也很舍不得他,抱着他亲了又亲,明明只是去上海,却搞得好像去国外一样。他想,如果没办法很快回来,他中途一定要抽空回来。   最后,林舒瘪着嘴非常不开心的下了车,站在路边等贺季青先走,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贺季青忍着强烈的不舍,慢慢开车离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烦过工作。   这一次,贺季青的工作很忙。编剧组合作过多次的同事们发现,以前从不带手机开会的贺季青居然在开会时手机不离身,手机一有动静便马上去看,哪怕在发言中也要瞄上一眼。以前他绝不这样,他做事一向认真和专注。   并且,这一次的他好说话多了,没有了以往的坚持和固执,不管大家提出任何情节上的改动,他都说可以。以前想要改他的东西,一定要搬出足够合理的理由,他才会同意。有时候,哪怕搬出理由了,他都不一定满意。   项目负责人姜畅感受到了贺季青强烈的敷衍。没人时,他把贺季青拉到一边,提醒他:“你工作状态不对啊!”   贺季青觉得他莫名其妙,还反问:“哪里不对?”   姜畅将这几天的观察说给他听,他的妥协和退让让他觉得很不负责任。   贺季青被说中了,他的工作状态确实不对,心里装着林舒,心心念念的都是什么时候回南京。他想林舒,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为此,他没法安心工作。   姜畅苦口婆心的劝他:“你谈恋爱可以,可不能耽误工作啊。你这次的小说改编很重要啊,我们李老板可是要拿给他对象演的,他可说了,剧本一定要够硬——”   他话未说完,贺季青的手机再次震动了,姜畅看他表情瞬间变了,带着恋爱中的人独有的幸福和雀跃,迅速接通了电话,跟他摆手示意后,躲到一边讲电话去了,语调温柔的像浸了水似的,哪有以前半点高冷的影子。   姜畅听得浑身发麻,他哪知道,外人眼里的万人迷贺季青谈起恋爱来,居然会是这幅鬼样子,看起来和那些年轻的蠢情侣没有任何不同,不过这让他更加好奇,贺季青的那个小对象究竟特别成什么样儿,可以让他扔掉引以为傲的理智。   周五晚上,剧本讨论进了僵局,这一次不再是因为贺季青,而是另外两个年轻编剧,对一个关键细节起了争执,谁也说服不了谁,找贺季青做评断,结果他说,我觉得都挺好啊,差点没把两人气死。   如此和蔼可亲,又没有立场的贺季青,让大家很不习惯。偏偏在这种时候,他还要请假,理由是,要回去见男朋友。   姜畅当然不放人,严肃的说:“不行,你这次来什么都没做就要走,我不批准。”   贺季青急了,恳求姜畅放行:“你让我回南京,我马上回来,一定马上回来,回来后我就安心工作,你看好吗?”   姜畅才不信,贺季青抓狂了,他已经无法正常工作,他知道这很不专业,也很不对,但偏偏无法控制。恋爱中的人毫无理智可言,他算是有了真切的体会。   “你让那小孩来看你呗!”姜畅建议。   贺季青从来没想过这个,他第一反应是觉得不行。   “他还是学生,要上课。”他说。   “周末总有空,南京到上海,高铁也不过一个小时。”姜畅想不到贺季青对此居然不是很自信。   “你叫他来,他一定会来的。”姜畅笃定。   贺季青虽然犹豫,但还是发微信告诉林舒:“我很忙,没办法请假。你能来上海吗,我给你买票。”   没想微信刚发出去,林舒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男孩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很是软糯,他说:“还有十分钟,我就到上海虹桥了。你把你那边的地址给我,我去找你。”   贺季青难得在人前表现出激动,他举起手机,抬高音调对姜畅炫耀:“他已经快到上海了!”   姜畅耸肩,这是好事一桩,他马上就可以看到让贺季青连工作都可以放下不顾的人了。   “我去接你!”贺季青回林舒。   “不不不,我去找你。”林舒说:“我本来是要给你惊喜的,可是好像又没有成功!”   男孩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沮丧。贺季青说:“不,这次你成功了,我真的很惊喜!”   林舒在电话里笑了,催促他:“快把地址给我,我去找你!”   贺季青说:“好。”   一个半小时后,冻得整张脸红透的林舒站到了贺季青面前,穿着单薄的衣裤和他那双单薄的回力鞋,背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书包。   两人站在夜幕中的小区门口,林舒哆嗦着身体,喊:“好冷!”   贺季青心疼地脱下外套裹住他,牵着他往小区里走,边走边说他:“你怎么不多穿点,那双鞋子不是叫你不要穿了吗?”   林舒的手被他紧紧拽着,他说:“我下课就来了,教室里很暖和。”   贺季青回头看他,男孩抿着嘴露出害羞表情:“我突然想你了,就来找你了。”   林舒的愿望清单之一,去上海看贺季青,上课时突然想到的。他赶到南站,买了马上就要出发的车次的站票,一路站到了上海。   贺季青将男孩冰冷的手放到胸口,两人一进电梯,便抱上了。贺季青情不自禁的吻着男孩的额头,鼻间,脸颊,嘴巴,男孩指着头顶的摄像头抗拒着:“有,有有人看着呢!”   贺季青这才喘着粗气松开他,但仍旧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两人进屋后,贺季青才意识到姜畅也在,毫不客气的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姜畅终于看到贺季青心心念念的小男友了,身形纤长单薄,一张冻得发红的脸半掩在大衣里,细长眼睛半垂着躲开他的打量,看起来并无过人之处。   “你总得给人介绍下,才能走啊!”姜畅很委屈。   贺季青拉着林舒说:“这是我的爱人,林舒。”他特意用了爱人,比起男朋友,爱人的意义更丰富。   林舒抬头看他,贺季青指着姜畅说:“这是一起合作的同事,这次项目的负责人,姜畅。”   姜畅向林舒伸手:“季青的爱人,你好,我叫姜畅。”   林舒小心的伸手,还未相握,便被贺季青拉开:“他还是学生,不搞这种繁文缛节。”   姜畅不满的反驳:“你不是说他大四了吗?出社会后,这是基本礼貌!”   贺季青冷眼扫过他,再次赶人:“你还不快走?”   姜畅连忙道歉:“好好好,我走我走我马上走,我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林舒的脸变得更红了,低着头看着地上,贺季青将姜畅推出门。   赶走了外人,两人撞上视线,都看到对方眼底燃烧的火,很疯狂,不约而同的张开怀抱,狠狠抱住对方,像两头饥渴的兽,互相撕咬着对方。   适当的离别,可以让在恋爱中的人变得疯狂。这一晚,不管是林舒,还是贺季青,都展现了自己疯狂的一面。尤其贺季青,他差点将林舒吞进肚里。失控的贺季青,野蛮暴力,林舒在他身下,好像飘荡在波涛巨浪里,起起沉沉,明明感觉快要死了,但却让人有种濒临绝境的刺激和快感。他喜欢为他疯狂的贺季青,让他无比的安心。 第13章 炫耀   一大早,贺季青和姜畅吵架,在电话里。贺季青要请假,理由是林舒来了,他要陪他。姜畅不让,说:“你带他来工作室不就行了!”   贺季青不情愿,他想和林舒一起偷懒,哪怕躺在床上什么不干,他都乐意。   姜畅特别大声的提醒他:“这个项目是有时间期限的,超过期限,你不仅拿不到钱,还有可能被李老板追着赔钱!”   贺季青骂:“资本家!”   林舒本来睡得很沉,被吵醒了,半搂着被子坐起来,揉着眼睛说:“没关系,你去做事吧,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贺季青转身亲他:“抱歉,没办法陪你。”   林舒靠在他怀里,拿脑袋蹭啊蹭的,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只要待在贺季青身边,才能感觉到是活着的。清单上的愿望越来越多,却没有一桩可以好好的实现。看不到贺季青的日子里,他都快疯了。   贺季青带着林舒去了工作室,意外的是今天工作室人特别齐,连周末休息的行政和财务都来了。他和林舒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两人。贺季青已经习惯了,倒是林舒瞬间红脸了,站在他身侧,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他跟大家介绍林舒:“我爱人,林舒,从南京来看我了。”   带着一股小炫耀和小骄傲。大家可是都听到了,平静友好的和林舒作完自我介绍,转头就在各自的朋友圈狂发,看到贺季青的男朋友了,看到贺季青的男朋友了!   马上有人直接发来微信问:“好看吗?”“有照片吗?”“感觉怎么样?”   有编剧回复他的朋友:“就一小孩,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很害羞。”   也有大胆的人,偷拍了林舒的照片发给朋友。贺季青的男朋友既平凡又普通的事情一个上午就在圈子里传开了。   有不少喜欢贺季青的人在朋友圈里哀嚎:“想不到我的大神,也会喜欢普通人。”   倒是姜畅,一点都不觉得林舒普通。男孩长得干净,一双眼睛看起来忧郁坚定,青涩的气质已经很少见了。贺季青说,他大四了,明年就要毕业了。   在贺季青和编剧开会时,旁听的姜畅溜了出来,看到林舒坐在隔壁的会议室里,聚精会神的看着笔记本。他凑过去扫了一眼,是考试试题。   林舒被吓到,很慌张,差点弄翻电脑。   “你学习很用功嘛!”姜畅也只是顺路看看,没想到林舒反应那么大。   林舒呐呐应着,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夸张了。   姜畅出去倒了两杯热茶,一杯递给林舒,他在他对面坐下。   “你怎么认识贺季青的?”姜畅好奇的问他,他和贺季青不像是会有交集的人。   “网上。”林舒红脸,两人认识的方式,好像并不美好,尤其他,是冲着一夜情去的。   姜畅八卦心开始燃烧:“网上?哪个网上?怎么在网上认识的?”   他一口气问了很多,语速又快。林舒不想回答,抱着水杯沉默的喝茶。茶水滚烫,从口入喉,是暖心的。能够见到贺季青的同事们,看到他另一种工作的样子,这次来上海他已经满足了。   姜畅发现林舒走神了,看来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今年大四了?”他又问,纯属没话找话,不想让气氛尴尬。   走神的林舒被唤回来,默默点头。   “工作找好了吗?”姜畅随意的问着。   想不到林舒神色马上起了变化,很小声的回答:“还在找。”   “你的专业是?”姜畅察觉到,继续问。   “平面设计。”   “哦。你这个专业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像我们做电影就需要,做做海报,设计一些宣传物料之类的。”姜畅笑着看向他。   林舒看起来没什么反应,淡淡的应着“哦”,眼神里的波动却是非常明显的,毕竟还是涉世未深的学生,不懂得掩饰情绪。   这些全都落入姜畅眼中,他不动声色的起身,拍拍他肩膀:“工作不好找的话,可以找贺季青,他门路关系多着呢!”   说完他回去开会了。剩下林舒面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公务员试题,再也没办法专心的做下去。姜畅的话像颗□□,把他从虚幻的满足里拉了炸醒了,未来已经注定的阴霾重新笼罩过来,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都是没办法避开的。求助贺季青什么的,他从未想过,不敢也没必要。他只想好好的和他谈场没有未来的美好恋爱,为了分手能够留下美好的回忆。这是他为了对抗未来,想出的唯一办法。他的未来里,从来没有贺季青。如果贺季青知道了,又该怎么想呢?   因为知道林舒在隔壁,所以贺季青工作的很专心,他一专心,其他人就要闹心,之前的很多框架设定都被推倒重来。编剧们表示抗议,贺季青逐条逐条有逻辑有条理的分析反驳,把前几天欠下的严肃和认真一口气补齐。   姜畅很满意。中途会议暂停休息,他拦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小男友的贺季青,告诉他刚刚发现的秘密:“你家小朋友,好像找工作不太顺利!”   贺季青皱眉:“他没跟我说过。”   “他也不可能跟我说啊,我是瞎聊发现的。”姜畅可是看到他眼神里的警惕,赶紧解释:“提到工作,他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姜畅模仿林舒,勾眉耷眼,贺季青发现还挺像,他说着“谢啦”,跑去找林舒。   果然,林舒用姜畅刚刚模仿的表情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很难过。   他从背后揽起他,把人顺到自己怀里靠着,问他:“怎么了?”   林舒打起精神摇头:“没什么。”   “是不是遇到难事了?”贺季青问他。   林舒转身,换成趴在他怀里的姿势:“没有。”   他不想说,贺季青想要不要追问下去。   林舒抱紧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腹部:“我们专业课老师说期末考试不划重点!”   “嗯?”   “唉,好难。不过就惨了,可能没法毕业!”林舒说。   “你在担心这个?”贺季青松了口气。   “对啊,都忧愁很多天了,我没怎么上课。”林舒说的挺沮丧。   贺季青安慰他:“不怕,大四老师一般不怎么为难学生,通过率99%,还有1%是那些不去考试的。”   林舒笑了,吭哧吭哧的,下巴顶着他肚子。   “你们中午吃什么?”林舒心情好了很多。   “你想吃什么?”贺季青问。   “小笼包!”林舒也想不到其他的。   中午,贺季青请全部的人吃蒲石小点的小笼包,一帮人占了大半个厅,点了十多笼的小笼包。   林舒第一口就被汤汁儿烫了嘴,上颚破了皮。后面他每吃一个新的,都要被贺季青柔声提醒:“别急,先吮汤汁儿。”   帮忙递纸,擦嘴,倒水,蘸醋,事无巨细,妥妥帖帖的照顾着他的小男友。   其他人看到,那叫一个羡慕嫉妒啊。很少有人见过如此温柔和蔼的贺季青,因为过于好看的外表和不太多话的个性,他给人的感觉一向都是有距离感的。   林舒能够感觉到他人的羡慕,甚至连某些微妙的不屑,他都能感受得到。他早就眼神示意贺季青,差不多就好。   贺季青明明看到了,都装作没看到。他在故意的炫耀和宣告,给那些总爱在私下里说喜欢他的人看,给那些总爱站得远远的表演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却不敢靠近他半步的人看,他贺季青的爱人不一定要有多优秀,能要能站在他身边,他便能付出自己的爱,全心全意的对他好。   晚上回到住处,两人一起洗澡时,林舒问他为什么中午吃饭时,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   贺季青给他头发抹洗发水,故意问:“哪里不一样?”   “对我有点细心过了头。”林舒说。   贺季青笑着揉他头发:“你不喜欢吗?”   林舒顶着一头的泡泡抬头看他:“不习惯,感觉怪怪的。”   贺季青取了坨泡泡点在他脸上:“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这种表演,一次就够了。事后回想,贺季青也觉得很幼稚。   林舒垫脚给他抹洗发水,贺季青给他抹沐浴露,故意从腋下开始。林舒怕痒,扭着身体躲,两人就在浴室里闹了起来。   闹着闹着,就着了火。   隔天,林舒继续陪贺季青工作,他买了下午的动车票回南京。上午,贺季青的工作状态差了很多,因为惦记着要走的林舒。   姜畅看到不在状态的贺季青很发愁,跑去跟林舒抱怨:“我看贺季青是喜欢你喜欢到不行了,你说要走,他就恨不得甩下工作都不做了,跟你一起回到南京去。”   从来没有外人在林舒面前如此直接的表示过贺季青对他的喜欢,瞬间红脸,支支吾吾的辩解:“他,他,他才不会这样。”   “他不会哪样?不会喜欢你到那种程度,还是不好好工作?”姜畅是个坏心眼,看他红脸了便想逗他。   “他对工作很认真的。”林舒急了。   姜畅摇头:“你是不知道啊,你没来之前,他那个工作态度,如果我是他老板,我得开他。他也就昨儿还像个样,今天嘛,你一说要走,又那副死样子了,魂不守舍的,谈恋爱让人变蠢!”   好像是指责贺季青不敬业不好好工作,但句句都在跟林舒强调,贺季青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林舒听得心脏乱跳,红得脸都炸了!   “要不你别走了,留这儿吧!你们大四不是有实习吗?就当实习了!”姜畅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红脸说。   林舒后退几步,一双细长眼跟他对视着,摇头说:“我知道,你在故意逗我!”   得,被看穿了。姜畅笑了,心想小孩儿不傻,挺有趣,便马上换上正经脸跟他说:“你得劝劝贺季青,真的,不能有了爱情就不要面包了。他最近的状态真是太飘了,这不好,不像他。要知道,这个项目要是做不好,他可得赔钱的。”   “赔,赔多少?”林舒又好奇又忐忑。   姜畅竖了两根手指。   “二,二十万?”   “不,两百万!”姜畅故意多翻了几倍。   吓得小朋友眼睛都要瞪炸了,姜畅危言耸听的目的达到,气定神闲的回到讨论会,看着还在那里神游的贺季青想,你也不是无懈可击嘛! 第14章 他的绝望和坚定   吃过午饭,林舒收拾东西准备去虹桥坐车。贺季青要送他,哪怕姜畅说下午导演要来。   林舒当然不肯,贺季青来脾气了。两个人在会议室里,大眼瞪小眼。林舒撇着嘴,贺季青黑着脸。   “地铁很方便,过去也就四十分钟。”   “可是我想送你。”   “会耽误你工作。”   “不会耽误。”   “我真不用你送,你专心工作就好。”   “不,我必须送你。”   林舒看着固执的贺季青叹气,贺季青拎起他的背包要走。他拦住他:“姜畅说你最近工作状态不好。他,他说是因为我。”   越说越小声,林舒很不好意思。   “是的,我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贺季青坦白。   他亲口承认的威力更大,林舒看着他认真的脸,不知不觉眼角又开始发酸。自从和贺季青在一起后,他总是控制不住眼泪。   “我送你吧,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贺季青恳求。   林舒轻轻的抱住他,将头搁在他胸口,喊他名字:“贺季青——”   “嗯。”   “我不想影响你。”   “你没有影响我,那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不想大家说你不好,我不想你因为我耽误工作。”姜畅说的话让林舒有点暗暗的小高兴,但更多的是内疚。因为和他在一起,优秀的贺季青不再优秀,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贺季青捧起林舒的脸,俯瞰着他的脸,男孩眼底都是自责的湿润,再说下去只怕又有眼泪。他无奈的揉他脸:“你啊,姜畅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啊,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贺季青,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林舒突然认真的告白。   贺季青盯着他看了会儿,低头吻他。林舒很快回应他。两个人唇舌温柔交缠,一时缠绵。   在贺季青准备加深这个吻时,林舒及时推开他,一双湿润的细长眼睛望着他:“贺季青,你答应我,不管有没有我,你都是那个优秀的贺季青,认真工作的贺季青。”   贺季青叹气,揪他鼻子,心想姜畅还真是会抓他的命门。   “好的,我的林舒大人,我会认真工作的,哪怕想你想到脑子糊涂了,也会认真工作,绝不走神。”   林舒觉得他好像在逗小孩子,而他想说的,不只是这一次,还有未来。贺季青爱他,他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爱他,所以他才更难过。他终将离开贺季青,他希望到那个时候,贺季青的难过会比他的少很多,少到不会影响他工作,不会影响他生活。   “但是,我还是要送你去车站!”贺季青坚定的说。   林舒叹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贺季青心满意足地送他去了虹桥,一路上,林舒都在碎碎念,担心导演到了发现他不在会不会认为他不敬业,还将姜畅说的两百万违约金的事告诉他。   贺季青哭笑不得,他告诉林舒没有那么多。林舒问:“那是多少?”   “五十多万而已。”   林舒还是倒抽一口冷气,叮嘱他要好好工作。   “想我的时候,也要忍着。”他说。   贺季青反问:“忍不住怎么办?”   “我也要忍的!”林舒说。   要不是在开车,贺季青真的会停下来吻林舒的。他觉得他的男孩,天下第一的可爱!   送完林舒,贺季青回去时遇到高架堵车,到工作室已经下午三点多,导演和制片已经在工作室抽完半包烟了,看到他不约而同一边抱怨他让大家等太久,一边嘲笑他:“你也有今天!”   完美的贺季青也有因为谈恋爱耽误工作的时候,完美的贺季青也有为一个小恋人牵肠挂肚的时候。   “你不过也是个普通人啊!”阅人无数的导演说他。   贺季青笑着点头:“对啊,我也是凡人一个!”   结果导演一来,不仅没有加速项目时间,反倒改变了思路,意味着以前的工作得全部推翻重来。团队加了更多人进来,贺季青滞留上海的时间加长。他听林舒的话,全心投入工作,只要空闲便给林舒发微信或者打电话。   凡人贺季青和他的小恋人林舒开始了南京上海的异地恋。   上一周,林舒去看了贺季青。这一周,变成贺季青去看他。相隔两地反倒让两人的感情不断升温,每一次相聚都是争分夺秒,浓情蜜意,每一次分离都是肝肠寸断,好像死别生离。   林舒抓紧一切机会和时间,践行着他的愿望清单。实现的清单愿望越来越多,而新的愿望依旧层出不穷。林舒经常觉得自己贪心,可是他抵抗不了诱惑。他求得越多,便越忐忑。他压制着,告诉自己,要活在当下!   贺季青发现,他早就离不开林舒了。他张口闭口,都是他的林舒。曾经认为贺季青高不可攀的那些人说,他已经打破传说,跌下神坛。谈起恋爱的贺季青,看起来有人味儿多了。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林舒最后一门专业课考完,大四的最后一个寒假开始了。往年寒假,他都是一放假便马上回家。今年不同了,他一点都不想回家。他计划着,多待一周去上海陪贺季青,然后再回家,他都想好了借口,说是有公务员特别培训课。   可是母亲李华一通电话,不仅打断了他的计划,还让他堕入冰窟。   李华说,早就给他订好了飞厦门的机票,就是当天晚上的,并在厦门给他报了公务员培训班,一节课四百。不仅如此,她还要去厦门陪他一起上课。   林舒还想做无力的挣扎:“我都报了培训课,都交钱了。”   李华说:“退了。”他说退不掉。   李华在电话里暴怒:“退不掉就不要了,你给我赶紧滚回来,你不要想着赖在南京不回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不想回家,跟你爸一个样!”   李华说着说着,突然骂上了林舒爸爸林剑。   “你和你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成天到晚的只知道往外跑,回家就一副死脸,一个放假也不要回家,都死在外面算了!还要这个家干嘛啊?这个家要不是我起早摸黑,你们能有现在吗?你们林家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李华骂了很多,林舒不敢插嘴,甚至连挂电话不敢。他的父母经常吵架,每次吵架,李华总会把怒火转到他头上。在她眼里,姓林的都不是好东西。他初中时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离婚,结果反过来被她一顿臭骂。   最后李华骂够了林剑,又骂了会儿林舒,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必须马上回家。   每次和李华通完电话,林舒都会全身麻痹,没办法行动,也没办法说话,要很久才能恢复正常。他恢复后,第一时间给贺季青打电话,他现在是搁浅的鱼,而贺季青就是他的海洋。贺季青正在忙,等了很久才接通。他刚喊一声“贺季青”,就哽咽的说不出话。   贺季青是从讨论会中逃出来,听到他的哭腔,立马不淡定了,追问他怎么了。   林舒听到电话里他关心的问话,更加难过。   贺季青柔声问着:“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讲讲。”   “我要回厦门,今天晚上的飞机。”林舒不得不告诉他。   贺季青很惊讶,林舒之前跟他说,寒假后他要来上海陪他一周,然后再回家。当时说出这个计划时,他是充满期待的。他甚至已经计划好,要去武康路的小茉莉吃提拉米苏,复兴西路的拳击猫喝酒,陕西南路的北纬33°算塔罗,晚上在霞飞路的法式别墅住一晚,隔天早上要吃巨鹿路的巷子里上海老太太做的粢饭团……   “怎么这么突然?”贺季青无法接受,他和林舒一样期待,未来一周的生活。   “我妈给我买了今晚的机票。”林舒说。   “退掉,退不掉也没关系,我给你买。”贺季青很激动。   “他们吵架了。”林舒跳过了公务员考试培训的事情。   “谁吵架?你爸妈?”贺季青问。   “嗯。”林舒的声音瞬间低落了很多。   贺季青无言,他知道林舒是家中独子,他的父母把他看得很重要。   “很严重?”   “嗯。”   “没关系,反正寒假只有一个月,不是吗?”贺季青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嗯。”电话那头的林舒已经哭出声了,他不想回家,他的清单上,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他怕过完一个寒假,很多事情都将发生变化。   贺季青被他哭得肝肠寸断,偏偏远在上海,触不可及,只能轻声的哄着他:“没关系的,只是分开一个月而已。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发微信,视频也可以,不管怎样,我们都能见面,我们都会在一起。”   他越是这样说,林舒哭得越厉害。他喊着贺季青的名字,后悔着为什么没有更好的抓紧时间,是把他已经写好的愿望清单都实现。   “贺季青,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林舒哭着宣告,将他内心的渴望与绝望,一起说了出来。   尽管贺季青已经习惯了林舒时不时表露出来的绝望感,但这一次林舒绝望之强烈还是对他冲击很大。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歌词,“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这首歌的名字叫做《死了都要爱》。   他回忆起和林舒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的男孩很容易哭,总在他面前哭,每一次分离都会难分难舍,总是努力的想要让他快乐,明明是那样害羞的人却常常大胆的诱惑他,直白的说着喜欢他的话,他脆弱,敏感,悲观主义,时常患得患失,总会动不动就让他感动,或者震撼。   男孩的绝望和坚定,矛盾的让他难过。他再次郑重的跟男孩告白:“我爱你,林舒,很爱很爱。”   他多想抚平男孩的绝望,他想要让男孩开心起来。   林舒听到他的告白,终于忍不住蹲在人来人往的路边,放声大哭。 第15章 读者眼中的贺季青   林舒回厦门的晚上,是贺季青最煎熬的一个晚上,偏偏导演制片都来了,开会讨论剧本细节。   会议上的贺季青带着一股神经质的尖锐,抠着各种各样的细节,固执的守着已经被推翻的底限。   他和导演辩论,和制片争吵。其他编剧被他搞得情绪崩溃。好久不见这样锋芒毕露的贺季青了,他们已经不习惯了。   制片是李东耀,他是第一次和贺季青合作。他没想到贺季青居然如此锋利,和他听说的不一样,让他招架不住。他跟姜畅抱怨:“你以前不是说他脾气温和吗?”   姜畅翻着白眼解释:“心情好的时候,很温和。”   “现在是心情不好?”李东耀偷瞄阳台上五分钟内已经抽完第三支烟的贺季青,他确实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五官突出,气质冷淡。他第一次见他以为他是别家公司的艺人。   “大概,恋爱不顺吧。”姜畅也是猜的。   他认识贺季青很久了,虽然他在工作时确实有点难搞,但很少情绪起伏如此之大,并且还把情绪带到了工作中。自从他开始恋爱后,便这样了。很不像他。   “哦,我听你们说过的,他男朋友是个大学生,年纪不大。”李东耀叹气:“年纪不大,变数就多了,可别是要分手啊?!”   姜畅挠头:“老板,请别乌鸦嘴。要真是那样,这个项目就完蛋了!”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贺季青很爱那个叫林舒的男孩,他很投入这段恋爱。如果分手,先开口的肯定不会是他。   林舒的飞机晚点,十二点半才到厦门高崎机场。他打开手机,贺季青的未接电话和微信一堆。   他给贺季青打电话,对方几乎是秒接,先传来的是别人的声音:“这个情节要再改一下,要符合当地的情况……”   “你等一下!”贺季青说。   “你在开会吗?那我不打——”   “说了你等一下!”贺季青语气很重,听起来有点生气。   林舒闭嘴,等着他。周围都是同航班的人,脚步飞快的往前。他走到靠窗的那边,默默站定了。窗外是巨大的飞机,停成了一圈。   “到厦门了?”贺季青好像是站在外边的,风声很大。   “嗯。”林舒应着。   “你家里人接你吗?”贺季青问。   “他们在东山,我今天住如家。”其实,李华已经在公务员培训班上课地的附近租好了公寓,她明天从东山过来厦门。   “厦门冷吗?”贺季青站在20多层楼的阳台上,风很大,他只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很冷,可是能够和林舒通话,他很开心。   “有点,比南京暖和。”林舒说:“你进屋去吧,电话里的风声很大,我听不清你讲话。”   贺季青在电话里笑,他听林舒的进屋,发现会议暂停了,一帮人在休息室里抽烟,姜畅看到他进来,揶揄他:“哟,小情人比工作重要哈!”   贺季青冷冷的扫他一眼,姜畅闭嘴,看他进了另一件会议室,并关上了门。   “我很担心你,林舒。”贺季青说。   “嗯,我明白。”林舒知道,走前的那通电话,他没控制住情绪,贺季青那么敏锐,一定能够察觉出异样。   “我觉得你说得对,反正只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就回学校了。”林舒调整语气。   “我会给你打电话,我要跟你视频聊天。每一天。我要给你看东山的海,给你看看我长大的地方!”在飞行途中,林舒改了很多清单愿望。他怎么能无动于衷的坐以待毙,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很期待。”他的男孩终于又恢复正常,贺季青放心了。   “我爱你,贺季青。”林舒看着窗外巨大的飞机说。   “我也一样。”贺季青笑了。   电话里传来一声暧昧的“啵”,是林舒轻轻吻了手机屏幕。   “再见!”他说。   姜畅他们发现,贺季青从会议室出来时,眼睛里温柔的光都快溢出来了,整个人感觉瞬间柔和了很多。   他招呼大家:“第二场继续,有几个地方我们再讨论一下。”   李东耀看看姜畅,姜畅摊手:“谈恋爱的人好像都这样,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   李东耀撇嘴:“我就不会。”   “切,五十步笑百步。”姜畅送他鄙夷的白眼,谁不知道李东耀是出了名的惧内,他家的张炀真要闹起来,他怕是连贺季青都不如。   接下来的讨论会顺畅无比,专注的贺季青让李东耀见识到了他的厉害,思路清晰,很有逻辑,擅长从整体把控,对关键细节非常敏感。他跟姜畅偷偷感叹:“不是说长得好看的人一般脑子不好使吗?他为何如此厉害?”   姜畅看着正在引经据典的反驳另一个编剧的贺季青,挑眉笑了。贺季青能在圈子里称神,可不仅仅是因为长得好看。   林舒一夜未能安睡,乱七八糟的梦做了一堆,睁眼发现才早上六点。贺季青五点多给他发了微信:“今天的会开到现在。晚安。”   林舒把两人微信的对话,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给贺季青回:“今天厦门最高温度23,早安。”   李华下午到了厦门,她自己开车过来的。尽管化了妆,她看起来仍旧是憔悴的,一双眼睛凹陷进眼眶,原本饱满的脸颊如今颧骨高耸。   李华看到林舒的第一句话便是抱怨:“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何必要这样辛苦的来陪你?!”   林舒不应声,她也不满意:“你看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到我连一声阿姆都不知道喊,生你真是来讨债的!”   “你是不是又跟爸吵架了?”林舒问她。   果然,她马上爆发。   “什么叫我又跟他吵架了?是他要跟我吵架好不好,林舒你要搞清楚状况,不是我对不起你们姓林的,是你们姓林的对不起我。”   林舒本想问为何吵架,可是李华歇斯底里的态度让他放弃了。他打断李华:“上课的地方在哪里?”   李华依旧抱怨:“不是跟你讲过地方的吗?你自己怎么不知道查一查。大学都学了些什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林舒默默听着,不发一言,思绪却飞远了,他在想,此刻的贺季青在干嘛呢?睡觉还是开会,或者和他的同事们一起改写剧本。   李华带着林舒去了培训班,小班教学,一个班10个学生。教课的老师是个中年男人,肚子圆圆的,秃头,据说以前是厦大的政治老师,普通话闽南口音很重,嗓音含混,说的快了连林舒这种闽南人都听不清楚,更别说班上的外地同学了。   一节课下来,班上十个人全都露出疲惫的神情。   坐在林舒隔壁的男同学叫赵海,宁德人。他告诉林舒,他是被家里逼着来上课的。   林舒苦笑,说自己也是。赵海又指了另外三个人,也都是被逼着来上课的。   “我一点都不想考公务员,可是家里人总说,公务员稳定。”赵海很无奈,他喜欢写点东西,他的理想是去广告公司上班,做一名文案策划。   一个泉州的女同学也说,她家里人都给她安排好了,等她考上公务员,就要结婚,结婚的对象已经定下了,是晋江的富二代,家里很有钱。她跟林舒同岁。   林舒问她:“你喜欢那个富二代吗?”   女同学露出迷惘的神情:“才见过一次,没什么感觉。”   林舒又问:“那你甘心吗?”   女同学看起来像是认为林舒问得很搞笑:“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反正大家都这样,不是吗?”   林舒环望一周,一起听课的同学里,大多数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带着一种无所谓的麻木。林舒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自己。 第二节 课开始后,贺季青给他发微信了,问:“在干嘛?”   他拿着手机放在桌底偷偷的回:“在上课,我还在厦门呢,我妈也来了。”   “什么课?”贺季青问。   “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类似这样的课。”他说。他始终都不想让贺季青知道,他在准备公务员考试的事情。   贺季青发来一连串很汗的表情。   “我妈给我报的,她觉得我很搓,丢尽她的脸。”   “你不要听你妈的,你很好。”   在贺季青眼里,他总是很好。他刚发出去一个开心的表情,台上的秃头老师就对着他喊话了:“我们在上课之前,就已经说清楚了,上课的时候手机最好关机。有些同学如果实在有急事处理,可以出去,不要影响别人。”   林舒只得老实的收好手机,装作专心听课的样子,脑子里又开始想贺季青和他的清单计划。马上就要过年了,他很想和贺季青一起过年。不过这明显是奢望,他想着是否可以找个借口提前一周返校,还可以和贺季青一起逛逛夫子庙的庙会,在秦淮河放放祈福花灯,去博物院剧场看一场昆曲,去湖南路美食街吃本地小吃,感受一下南京的年味儿。   当天的课程终于结束,秃头老师发了一堆电子版试题,让大家回去做。林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手机,贺季青发了两张自拍,角度从下往上拍的,要是一般人这种角度,肯定丑翻了,可是他是好看的。   邻桌的赵海突然凑过来,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贺季青,问:“这谁啊?”   林舒警惕地按黑了手机,说:“不知道是谁,微博上的人。”   赵海看起来就不是有心机的人,笑呵呵地说:“看起来还挺帅,像外国人。”   听到别人夸贺季青,林舒暗暗的开心:“我觉得也是。”   赵海低头瞄到他敞开的书包里贺季青的小说,指着他的书包口对他说:“你也看这个书啊?”   他看起来挺激动,林舒没有马上拉上拉链,镇定的点头说:“嗯,室友的书,拿来随便看看。”   “我超级爱季青的,他是个很厉害的作家!”赵海一下子嗨了,拉着林舒说了一堆贺季青的好话,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说贺季青的每一本书,他都看过。有几本喜欢的,他甚至反复看过多遍。   林舒暗暗得意,他的贺季青是如此的优秀,有那么多的人喜欢他。但得意完了,又不知不觉的感到失落,那么好的贺季青,他却没办法一直抓在手中。   “可惜这个作者从不搞签售,也没公开露面过。网上有人八卦说,他长得很丑。”赵海说完笑了:“不过很丑,我也会喜欢他。他真是太有才了,听说他的好几本书明年要改成电影和电视剧了,他亲自当编剧啊,我都会去看的!”   “他很丑?”林舒不敢相信居然会有如此的误传。   “一般不愿露面的作者,大多都长得不好。你看那些长得还行的,都死命的营销自己呢。”赵海说。   林舒心疼的看着他,很想告诉他,也有可能是长的太好不愿意露面。他想,如果赵海看到贺季青本人,大概会拒绝相信那是本人。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贺季青,也是反复掐了自己好几下,确认不是做梦。他明白为何贺季青不公开露面,长得好看的人的才华,总是要打折扣的。这是一种偏见。   赵海给他大肆推荐他认为贺季青写得非常好的几本小说。   “你一定要买来看,看完了你就知道他是多么厉害的作家了!”   其实赵海推荐的那几本,林舒已经看过了。他还写了书评,专门发给贺季青看过。但是因为写的太幼稚了,被贺季青笑了很久。在文字表达方面,他的能力始终有限。   赵海看贺季青的书,看的是他的故事。而他看贺季青的书,却是从里面寻找着完整的贺季青,从故事里,从只言片语里,寻找着各种蛛丝马迹,一点一点拼凑出他不曾见过的贺季青。不管哪一个贺季青,都是让他着迷的贺季青。   和赵海分开后,林舒给贺季青打电话,告诉他:“班上有个你的超级大书迷,特别爱你写的东西。”   “嗯,喜欢我的人很多。”贺季青倒是不谦虚。   “他说你很丑。”林舒笑。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   “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呐。”贺季青说。   林舒“切”他:“虚伪。”   贺季青认真强调:“我真的从没觉得自己好看过。”   林舒无语。贺季青笑了:“我也是通过你们,才知道自己好看的。”   林舒叹气,好看人的大多如此,美而不自知。偏偏就是这种美而不自知,最吸引人。不经意的美,才是真的美。   “上完课了?”贺季青问。   “嗯。”提到上课,林舒语气疲惫。   “课很无聊吧?”贺季青无法想象他的课程内容。   “嗯,很无聊,分分钟想死。”林舒在路边找了地方坐下。傍晚厦门吹得都是暖风,路边金黄色的炮仗花正开得热闹。   “不听不行吗?”贺季青问。   “不行,我妈估计会跳起来打我。”林舒重重的叹气。   贺季青觉得他很可怜,但又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   “你晚上还要继续开会吗?”林舒问。   “不了,这几天晚上都是写剧本了。”贺季青说。   “你吃饭了吗?”林舒又问。   “你呢?”贺季青反问。   “我先问你的。”   “我吃了。”   “我还没有。”   “那快去吃,不要饿肚子。”   “厦门的风好暖和啊!”   “上海的风还是刺骨的。”   “路边的炮仗花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好好看!”   “什么是炮仗花?”   “长得像炮仗的花,黄色的。待会儿我给看照片。”   “好啊。”   ……   两个人闲闲的聊着,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贺季青说:“我的手机快没电了。”   林舒这边也响起来别的电话打进来的提醒声,他想应该是李华。   “我妈给我打电话了,应该是叫我回去吃饭!”   “嗯,那挂了。”   “好。”   却没有人挂电话。林舒听着电话里贺季青那边的动静,他大概拿着手机出去了,有推门的声音。   “你先挂!”他说。   贺季青很无奈:“你怎么不给我等你的机会。”   “反正,你先挂!”林舒耍赖。   贺季青不得不先挂了电话,林舒的电话却没有停,刚刚挂断的李华又打来了电话,他接通。李华的咆哮声震得他差点扔了手机。   “你还在外边磨蹭什么,还不快滚回来!”   林舒不知道,她又为何如此大的怒气。 第16章 父母   临时租的公寓门半掩着,林舒在门口站了会儿,才慢慢推门进去。   客厅很狼藉,房东的玻璃茶几碎了,玻璃渣遍地,只剩下四只光秃秃的桌腿。爸爸林剑坐在沙发上抽烟,脚下踩着碎玻璃。李华坐在另一边,双手抱胸,沉着脸盯着地下的碎玻璃。   林舒站在门口,看到这个场景,想掉头逃走。   林剑先看到他,缓了脸色喊他:“你下课了。”   李华冷哼,对他的温和态度表达不满。她瞪林舒,想让他不要理他。   林舒装作没看见,冲林剑轻轻“嗯”了声,把书包放到鞋架上,关好门后,先进了厨房,找了扫把和簸箕,回到客厅收拾碎玻璃。   李华骂他:“扫什么扫,有什么好扫的!”   林舒一言不发。   林剑忍不住说李华:“你就是这样,嘴里吐出来的话没一句好听的!”   “你说话好听,所以你找小三啊,所以你要跟我离婚啊!”李华瞬间凄厉。   林舒刚好扫到她脚边,伸出的扫把犹豫了半秒,转向了林剑那一边。林剑侧身抬脚,他的爸爸不敢与他对视。   李华踢翻簸箕:“扫什么扫,看见你这受气样儿就来气,跟你爸一个鬼样子,装模作样!”   “你骂林舒做什么,他又没有做错!”林剑帮林舒说话。   “我骂我儿子,关你屁事。我不骂他,我骂你吗?在外边搞小三,还得意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李华张牙舞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吐沫横飞,谁也不让谁。林舒很小便知道了,他们的婚姻没有爱情。当初走到一起,不过是媒妁之言,门当户对。   林舒扫完碎玻璃,倒到垃圾桶里,怕割伤环卫工的手,又用纸盒装好了。   这一次父母的交火,又以父亲林剑的突然沉默结束。他已经忍让了半辈子。没有了对手,李华也停了,只是盯着他看的一双眼,仿佛要喷出火。   林剑拿出烟来抽,他喊林舒:“我准备和你妈妈离婚了。”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忍了。   李华马上尖声反驳:“不可能,你想要和我离婚,没门!”   “我们再这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林剑大口的抽着烟。   他很疲惫,林舒知道,他一直都很疲惫。他不爱他的妻子,却因为宗族观念、家庭责任常年忍耐着,压抑着。他很辛苦,他的额角都是白发,他这辈子都没有好好被人爱过,也没有好好的爱过一个人。   “你真有女人了吗?”林舒问他。   林剑低着头,抿紧下巴。他不回答,等于默认了。   李华抓到证据,气势逼人:“你看看,承认了吧,你就是有了狐狸精!我知道你要跟我离婚,是想跟那个狐狸精结婚,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如意的!”   “她爱你吗?”林舒继续问。   李华尖啸:“你问的什么话,林舒,你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她爱你吗?”林舒不管李华,坚持问。   林剑扔了手中的烟头,扫了一眼李华,又转过头去,林舒看到他放松的下巴。她比李华好,林舒知道了。   “我跟你说,姓林的,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如意的!你想要跟那个狐狸精结婚,门都没有!”李华再次歇斯底里,她开始翻旧账,从她如何为林家付出开始讲起,她起早贪黑的赚钱,她忍受林舒奶奶的白眼,她习惯性流产的痛楚……她觉得他对不起她,她很委屈,她怨气冲天,她抱怨、诅咒,睚眦必较,寸步不让。   林剑没让她好过一天,她也不会让他好过一天。两个不相爱的人,互相折磨。   “随你吧!”林剑不想再多说了,他起身要走。被李华拽住。   “你不准走!”她命令他。   明明不爱,却不愿放手。因为她在计较和恐慌,她的时间、青春、年华,都没有了,她没了这个男人,再无人要她。   “你放开!”林剑掰她的手,用很大的力气。瘦弱的她被甩到地上!他是无情,但他也是受害者。   李华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他的大腿,她疯了,她喊着:“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林舒,快拉住你爸,不要让他去那个狐狸精那里!他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人可以留下,心却不能。林舒不动,他不想成为帮凶。   李华被林剑再次甩开了,她的脑袋磕到桌子腿,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她的脑袋破了,血流到了地上,他头也不回。   林舒去扶李华,被她扇了一巴掌。他的脸红了,她的眼泪下来了。他查看她摔破的后脑勺,伤口不大,他拿了毛巾给她捂着。   “你个没良心的,我让你拉住他,你怎么不拉?我养你有什么用啊!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啊!都是你,都是你,你拉住他,他就不会走了啊!”   她无法熄灭的怒火,转向了他。她擅长骂人,各种难听的话,不管对象,无需思考,张口就来。他曾见过她和她的婆婆互骂,大战三天三夜,老人不敌她。他已经习惯了,他的父亲林剑曾经也是习惯的。只是,另一个女人用新的习惯改变了他。所以,他忍不了了,他选择了离开。   林舒坐在沙发上,默默的听着那些难听的谩骂。一旦不去在意,谩骂便没了伤人的效力。李华偶尔停下来,林舒给她递水,被她打翻在地。他找抹布擦干。   李华恨他,她恨他没有拉住他的爸爸。她瞪着他,内陷的眼眶里都是泪,顺着眼角往下滑。她骂他:“没良心的衰仔!”   他没有反应,她失去了对手,她所有的怨气和情绪都撞了墙,她终于彻底崩溃,伏地嚎啕大哭。   她的强悍终于被击碎了,被她无可挽回的婚姻,被弃她而去的丈夫,被她不愿意帮她的儿子。她的愤怒,失去了效力。再也无法左右任何人。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抛弃,她难过,她恐惧。她无能为力。   林舒喊她:“阿姆——”   “我该怎么办啊,他要跟我离婚,我该怎么办啊——”她以头抢地,好似天塌。   “你爱他吗?”林舒问她。   她没听到,继续哭喊着。她已经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了,不,她一直都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他和父亲,只是她的奴隶。   “你爱他吗?”林舒吼她。   他第一次这么大声跟她讲话,她愣住了,也不哭了,呆呆的看着他。   “你爱他吗?”林舒看着她空洞的眼睛。   她的表情是疑惑的,她听不懂他的问题。   “我只有你了,林舒!我只有你了,林舒!”她突然抱住他,一遍又一遍的哭喊着。她找到了她的救命稻草,她得牢牢的抓住他,她不能再失去他。   她的拥抱让林舒窒息。   李华闹到半夜,直到精疲力竭。她抓着他,一遍又一遍的确认:“我只有你了,以后我只有你了,林舒。你爸爸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   他说:“阿姆你睡吧!”   她要他亲口承认:“你快说,你不会离开我,你不会扔下你妈妈不管,你快说!”   他面无表情的复述着:“我不会扔下你的,妈妈。”   她终于满意了,却又开始咒骂抛弃她的男人,她咒他的狐狸精生孩子没□□,被千人骑被万人躺,她咒他出门被车撞,咒他不得好死。   林舒听不下去了,关门出去。哪怕到了客厅,依旧能听到李华的咒骂。他逃到了阳台上,手机里有两个贺季青的未接电话。他打过去,响了两声,贺季青接了。   他不说话,贺季青问他:“怎么啦?”   “我想你。”他说。   贺季青轻轻地笑着:“我也想你。”   “如果你能在我身边,该多好。”这是林舒此刻的奢望,他望着天空,一轮圆月挂在远处的高楼顶上。黑云在周边盘旋着,很快它们便遮住了圆月。厦门的天和上海一样,是看不到星星的。   他问贺季青:“你那边有星星吗?”   贺季青反问他:“你不开心吗?”   他笑了:“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这不公平。”   哪怕隔着电话,贺季青都能听出他的情绪。他爱他,所以在意他。林舒都知道。   “你和你妈吵架了?”贺季青问   “不是。”   “你爸妈吵了?”   “嗯。”   “挺严重的吧!”   “嗯,我爸要跟我妈离婚。”   林舒叹气,贺季青也叹气。   “我妈不想离,我爸在外边有人了。我爸妈感情不好,他们经常吵架。”   以前林舒觉得把伤口撕开来给别人看很不好,他从不跟人讲父母的事情。可是如今敞开给贺季青,他却有种解脱感。   “你呢,你怎么想的?”贺季青只在意他的想法。   “我不知道。”李华可以放开林剑,却不可能放开他。一旦离婚,她只会抓他更紧。她说的,她只有他了。他害怕。   “那是他们的事情,你不知道也正常。”贺季青安慰他:“如果不知道怎么办,旁观也没有错,原本就是他们的问题。”   不管发生什么事,贺季青总是站在他那一边。他说的是对的,可是并不适用与他家。李华不会让他袖手旁观的,她需要他坚定的站在她那一边,成为她最后的壁垒。   林舒看着不远处高楼顶上的月亮,它往下走了,黑云跟着它。但始终透着光亮。他说:“贺季青,我好想你啊。”   贺季青说:“我也是。”   “我飞去厦门找你吧!”贺季青突发奇想。   林舒开心的笑:“别了,他们又得说你不敬业了!”   “不管他们。”贺季青偶尔也想任性一把。   “那我拒绝见你。”林舒知道他言出必行,他得阻止他。   贺季青长长的叹气:“你啊——”   林舒看着月亮终于钻出了黑云,淡淡的光亮,照亮了半边天空。他告诉贺季青:“厦门的月亮很圆呐!”   贺季青走到阳台,天上也挂着一轮圆月,月光柔亮。   “上海的也很圆!”   两人同时看着同一轮月亮。林舒的心情渐渐舒畅,是贺季青帮他赶走了心头的黑云。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也要努力的享受这一刻的安宁。他珍惜它,并且牢牢的记住它。以后的机会,不多了。   贺季青看着圆月说:“你心情不好,随时打我电话。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   林舒望着圆月点头:“嗯,我知道。”   他多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他便能永远的拥有贺季青。可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没有爱的人,像他的父母,都会闹成这样。那有爱的人,分开时只怕真的会天崩地裂吧!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可是不管他想还是不想,未来的结局已定。他蹲在阳台上,对着月亮无声大哭,清冷的月光啊,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要说:   唉……   大概是我笔力缺憾太多,导致很多人无法理解林舒的懦弱。   这个我后面会在加强写下背景的。   林舒是闽南的小孩儿。闽南的小孩儿,只要是独生子的,父母又不甚开明的,基本很少外闯的。   如果父母还是那种咄咄逼人的,过得会更惨的。   在CP上有个朋友留言说,她室友里有福州的,室友的妈妈说,如果你要去外边工作,我就死给你看。   这还不是闽南,只是福建。其实,很多家庭都这样。我认识的好几个闽南的朋友,才华横溢,一点点自我实现的野心,也慢慢被淹没在了父母的控制里。   林舒的父母原型,来自一个朋友的父母。她的妈妈,真的一言难尽。 第17章 画你   林舒在沙发上躺了一晚,早上醒来,发现眼睛肿的疼,一看镜子,眼白都红了,眼皮很鼓,昨晚眼泪流太多了。他进到房间看李华,她不在。他以为她在洗手间,喊她:“阿姆?”   无人回应。他居然有点紧张,小心的推开洗手间的门,甚至都不敢一眼望过去,慢慢的抬头,洗手间空无一人,没有出现他想象的画面。他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自己可笑。   他打李华电话,她很快接听,气势汹汹的宣告:“我要去泉州找那个狐狸精算账,那个狐狸精就是泉州的!”   对啊,她怎么会被轻易的打倒?她怎么会轻易的认输?她的人生,从来只能赢,不能输。   “都这个点了,你还在家吗?不要以为我不在,你就逃课!我会问打电话问老师的。”哪怕到了这种时候,李华依旧能够分出一部分心思管他。   “嗯,马上就走了。”他疲惫的应着。   李华语调降了:“林舒,你可得好好给我争口气!这个家,我能靠得只有你了,你知道吗?”   她不愿意认输,但也是恐惧的。恐惧无人可靠,恐惧晚景凄凉。   “嗯,我要去上课了。”他说。   “你,也小心点。我爸他这次是认真的。”他提醒她,不忘妄想挽回一个下定决心要离开的男人。   李华先挂了电话,他磨蹭了很久才去上课。   讲台上秃头老师讲得唾沫横飞,十个同学里,有一半在走神。林舒旁边的赵海,在本子画画,都是些小人儿,他画了很多,还给安排了剧情。   中间休息,赵海把画递给林舒看:“我画的季青小说里的情节。”   林舒一看便知道是哪本小说里的人物和故事,赵海画的很好,并且改了些对话,很有趣。他夸赵海有才华,赵海长长的叹气:“有才华又怎样,还不是要在这里听这无聊的课!”   林舒苦笑,大家境遇一样。他将画拍下来,发给贺季青。   贺季青问:“你画的?”   他说不是,却被触动了,马上在愿望清单里加上了,给贺季青画画。   “一起听课的同学画的,就是昨天说的那个很喜欢你的读者。”他告诉贺季青。   贺季青发来一个笑脸:“帮我谢谢他。”   “不要。”林舒拒绝。   “为什么不要?”   “他不会信的,他坚持认为你比黄渤还要丑呢!”   林舒回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给他。   上海的工作室里,贺季青握着手机大笑,坐在他对面的几个编剧纷纷停下手上的工作,惊讶的看着他。   他们很少见他这样放开来笑。大笑的贺季青,有特别的神采。有人偷拍。   大家问他:“什么事这么开心?”   贺季青翘着嘴角:“秘密。”   休息结束,秃头老师继续讲课。   赵海继续画画,他画小说情节。林舒也开始画画,他画他脑海中的贺季青,微笑的,皱眉的,侧脸,正脸,全身,半裸。都是速写,寥寥几笔便勾勒出早已铭刻在他记忆深处的贺季青,深情、迷人,风度翩翩。   他的贺季青是大才子,是万人迷。   赵海看到他也在画,下课后非得求去看。他给他看,赵海连声感叹:“你画的可真好!”   他告诉他,他学过画画,是美术艺考生。   赵海表示羡慕:“我小时候也想学画画,可是我爸说学这个没出路。”   林舒不懂,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父母,都爱左右子女的生活。他的父母如此,赵海的父母一样,这班上十个同学,大半的父母大致都是这样的。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子女好,其实或多或少都藏着私心。   真正为子女好的父母,是不会这样左右他们的人生的。   培训课程结束,林舒回到公寓,李华还没有回来。他给她发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没有回。   他打电话给林剑,问:“你看到阿姆了吗?”   林剑几乎用吼的:“她疯了,她真的疯了!”   林舒知道李华一定做了过分的事情。她既然找过去,肯定是不会无功而返。   “爸,我知道你跟我妈没什么感情。但大家在一起都生活这么多年了,不管她有多过分,我都不希望你像昨天那样,弄伤她。”   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能赶尽杀绝。林舒担心李华做得过分了,林剑会动手打她。他有了新的女人要保护,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忍让的受气老公了。   “我是支持你们离婚的,从以前我就是这样想的。”林舒曾经想象过很多次,可以敞开心扉和他的爸爸聊天。没想到,第一次敞开心扉,居然是聊这个。   “你们的婚姻没有爱情,你不爱妈妈,妈妈也不爱你。我知道的。你们在一起,有很多无奈,特别是生下我之后,我知道,不管是你还是妈,都受了很多苦。”   “林舒——”林剑喊他名字,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最后,再忍一次她吧。也就这一次了,她想通了,或许就好了。”   李华到底什么时候会想通,到底能不能想通,林舒是没有底的。林剑也一样。但毕竟曾经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那么多年的家人,两人都是要给她时间的。   “你也要好好的,公务员考试好好准备。我这边看能不能帮你找找关系。”虽然对李华已经只剩下厌恶和怨恨,但对唯一的儿子来说,林剑还是一个父亲。他和李华一样,想要帮他铺好未来的路。   “嗯。”林舒不想展开这个话题。   和林剑通完话,林舒给贺季青发视频聊天。   贺季青按了拒绝。他发微信说:“我在开会。”   林舒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等他,他望着窗外远处的楼房,一栋连着一栋,高的矮的,旧的新的,里面住过什么人,有过什么样的生活,是否也有人像他一样,家庭破碎,被父母左右人生,拥有一段注定没有好结局的爱情。   贺季青的视频邀请发来时,林舒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迷迷糊糊的按了接通,手机屏幕里出现他朝思暮想的人,长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鼻梁上没有戴他常带的金丝边眼镜,他穿着浅色的西装,打着同色系的领带,外边套着深色的厚呢大衣。他在一家咖啡店里,背后是咖啡吧台,穿着制服的服务员正在冲泡咖啡。   “你今天很好看。”不知道又迷倒了多少人,让人嫉妒。   “你在睡觉?”贺季青看到手机里的林舒,睡眼惺忪,头发乱翘。   “嗯。”林舒揉着眼睛。   “你怎么穿得这么正式?”   “见了一个国外的制作团队,第一次见面,总要特别点。”贺季青温柔的笑着。   “你爸妈怎么样了?”   “我妈去找我爸的那个女人了。”林舒很疲惫。贺季青很心疼。   “我不想说他们的事。”林舒说。   “那就不说。”贺季青顺着他。   “我今天上课画你了!”林舒从书包里掏出本子,举着给贺季青看。他画了很多页。他每翻一页,贺季青都要夸一句:“好看!”   等他翻完,贺季青说:“你画得很好,看来以前是你谦虚。”   林舒总说他画的一般,但这组速写,线条流畅,结构简洁到位,尤其眼睛神态,抓的非常传神。   “那是因为画你,画别人就不行了。”对于画画一事,林舒没有很热爱。不热爱的事情,自然做不到极致。至于天分,他坚信自己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你总是看轻自己。”贺季青不满他的自我评价。   “总比盲目自大的好吧!”林舒叹气。   “你画得不错,有没有想过去画插画之类的?”贺季青记起姜畅之前说的,林舒在找工作。他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我做不好的,算了吧。”这个话题开始变得危险,林舒提起警惕。他主动问起:“你的剧本怎么样了?”   他岔开了话题,贺季青以为,他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很顺利,年前可以定稿。”   “那真的太好了,是不是明年就可以看到你的电影了?”林舒替他高兴。   “嗯,差不多年底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后年。”贺季青看着屏幕上林舒开心的笑脸,跟着一起笑了。   “你的书我快看完了。”林舒告诉他。   “这么快?”贺季青惊讶。   “书评我是不会再写了!”他急着宣告。   “我不会再笑你。”上一次笑过林舒后,贺季青后悔了很久。   “不笑也不写。”林舒坚持,他的文笔真的一塌糊涂,写出来除了惹人笑话,没有任何意义。   “上次是我错了。”贺季青可怜巴巴的认错。   “我不写书评,不过我可以跟你讲我的感想。”   “好,现在就跟我讲。”贺季青瞬间眉开眼笑。   “我不要对着手机跟你讲。”他想要讲的并不是书的好坏,也不想说他对角□□节的感想,他只是想要当面跟他确认,那些藏在书里的蛛丝马迹,是不是他的化身。   “那你要在哪里讲?”贺季青的语气暧昧了许多。   “不告诉你!”林舒知道他在想什么,情不自禁的红脸了。   “嗯,我知道,你想给我惊喜。”贺季青故意说。   林舒撇嘴:“你知道就好。”   “林舒——”贺季青轻柔的唤他。   “嗯——”他懒懒的应着。   “好想亲亲你啊!”贺季青说完,发现自己硬了。   他眼底的□□太浓重,林舒不敢与他对视,红着脸说:“我妈要回来了!”他按了结束。   贺季青对着手机叹气,他的男孩啊,总是这么害羞。他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给他,林舒很快回了一个流汗的表情。他又发过去一个委屈的表情,他发回一个安慰的表情。他发过去一个欲求不满的表情,林舒不再回复。   贺季青坐在咖啡厅里,捧着手机笑个不停。   坐在他斜对桌的一对女生,早就拿起手机偷拍他了。   给他送咖啡的男店员,看到他的笑颜,不禁红脸,回到吧台后问女店员:“你认识他吗?是不是哪个明星啊?”   女店员看着贺季青摇头:“不知道是哪个明星,可能新出来的吧。”   两人偷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配字为:“有谁知道这是哪个男明星吗?”   而林舒因为贺季青一个欲求不满的表情,跑到浴室,用手解决欲望。最后,他喊出了贺季青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废话。 第18章 你开心吗   李华半夜才回来。   林舒睡得很浅,断断续续的做了好多个梦,梦里和贺季青一起吃饭,和李华吵架,甚至还梦到了林剑的那个女人,长着一张和善的脸,亲切的问他:“林舒,我做你妈妈好不好?”   他回答了“好”,然后他被自己的答案惊醒了,也听到李华开门进屋的声音,她进屋后,没了动静。他喊了声“阿姆”,无人应他。   他从床上爬起来,去了客厅。客厅没有开灯,对面大楼广告牌的灯光照进来,沙发上的李华面目阴森。   他没有说话,李华望过来,声音发冷:“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打开客厅的灯,李华披头散发,妆全花了,黑色的眼影弄的满脸都是,嘴角都是擦坏的口红印。红色大衣上,到处是泥巴印。她今天是盛装打扮出门的。出门的时候她是女皇,回来的时候是败兵。她怎么可能甘心?!   他问她:“他,打你了?”   李华红着眼冷笑:“他敢?!”   他不再想问她为何弄得这样狼狈,进到厨房烧水,李华在外边大声咒骂着林剑和他的狐狸精,带着咬牙切齿的恨。   “我以为他看上的会是什么天仙,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一看就是出来卖的,他玩女人都不会玩点高级货,真垃圾!”   “你爸跟那个老狐狸精绝对不是刚刚才搭上的,他们应该好了很久了,你爸和她可能有孩子,幸好家里的房子写的都是你的名字!”   “今天如果不是他帮忙,我一定要打死那个狐狸精!你爸就是个窝囊废,负心汉,那个狐狸精跟着他也不会好过的!”   “想让我成全他们,绝对不可能。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林舒拎着烧开的水出来,看到李华面目狰狞的咬着牙,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一定要弄个鱼死网破,不然她这辈子都得不到安宁。   林舒取了茶叶,用开水泡茶。他将泡好的茶放到李华面前,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又将茶杯重重扣到茶盘。   “阿姆,你开心吗?”林舒倒满茶杯,小声的问她。   “你问的什么废话,你爸都要和我离婚了,你问我开心吗,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李华愤怒的瞪他。在她眼里,她这个儿子闷声不吭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没个男人样儿。一天到晚想些没用的事情,说些没用的话,总是暗暗的和她作对,都是林剑教出来的。想到此,她更加生气,又开始骂林剑,骂他没有教好他。   “我在外拼死拼活的打拼,赚钱回来给你们花,你看看你爸,把你教成了什么样儿!叽叽歪歪的,不像个男人!今后谁嫁你谁倒霉。”   “你就是被你爸教坏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后你不准再跟他联系了,电话也不准打,微信拉黑。看他能够逍遥多久,我要让他死都没人送终!”   “我是问您,和我爸在一起的这么多年,您开心吗?”林舒打断她。如果李华细心点,便可以发现他身侧捏紧的拳头,和挺得过直的脊背。他永远都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在李华的眼里,这个世界总是那样一无是处。   “当初要不是家里人逼着,媒人硬拉,谁要嫁给他?!”李华冷哼。   “您从来没有试过,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吗?”林舒认真的看着他的妈妈,她蓬头垢面,满面脏污,眼底都是发红的恨意。   有那么一瞬间,林舒在李华的眼底看到了一丝迷惘。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马上李华开始更加愤怒的责骂他。   “你问的这是什么话,林舒你脑子里一天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东西吗?怎么考上公务员,以后怎么工作生活怎么赚钱?你以为你能靠我一辈子吗?没有我,你还能活得下去吗?”   “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你和你爸一个样,喜欢可以当饭吃吗?爱情可以当饭吃吗?一天天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看你们就是台湾电视剧看多了,脑子都看傻了,一个比一个傻!”   “林舒你给我听着,以后你不要再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了,你一定要给我考上公务员!”   她不相信爱情,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被爱的快乐。她无法面对,也无法理解这样的问题。她只是遵循常规的活着,别人结婚,她也要结婚;别人生小孩,她也要生小孩。至于为何要结婚,为何要生小孩,她从来没有想过。林舒第一次觉得她很可怜。   “如果我考不上呢?”林舒淡淡地反问她。   “什么叫考不上,你还没有考就给我打退堂鼓,你真的是跟你爸一模一样的,一点骨气都没有!”李华气得扔了手里的茶杯,差点砸到林舒脸上。   林舒看着落在地上碎成几块的茶杯,苦笑:“阿姆,我是说如果,并不是一定,如果我考不上呢?你要杀了我吗?”   他看着李华,平静的眼神里,是对她的悲悯和无法决定自己人生的无奈与绝望。   这样的林舒让李华很陌生,她被他的眼神吓到。但她还是坚持维持家长的权威,责骂他不像话。   “如果你考不上公务员,那就去个事业单位。你舅舅那边有些关系,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自己找工作,不行吗?”原来也不是非公务员不可,林舒燃起一丝希望,试探的问了。   “你自己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你念得那个专业能找到什么好工作?林舒,你是不是跟你爸爸一样,觉得我不管做什么,都是在害你们啊?公务员有什么不好,事业单位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老是想着要自己出去找工作?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果然,招来李华一顿反驳。林舒低头看着地上的碎茶杯,苦笑。他就知道,不管他怎么挣扎,都逃不过她的五指山。   “林舒,但凡我能多生一个,我就不会只指望你了。”   林舒的态度让李华感到心累。她也不懂,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林剑和林舒都一个个的要跟她作对。她为了这个家付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理解她的付出,大家都想逃开她!她偏不让。林剑不可以,林舒更不可以。   “我跟你说,林舒,你不要再想那些没用的东西了。妈妈只会为你好,不会害你的。你就乖乖听我的话,总是没错的。你爸那个样子,我是不可能靠他了。以后我只能靠你,你要争气点。”   李华也不想把林舒逼得太狠,以后她是要倚靠他的。她难得转变策略,对他苦口婆心的加劝。可是这样的劝说,对于林舒而言,等于被宣判死刑。她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安全感,又要从他身上来攫取。她以前是他的紧箍咒,现在则是他的套头索。   林舒沉默的看着阳台外边的广告牌,上面是KTV的广告,写着“一生欢唱”。他的一生,到底什么时候欢畅过?他的出生,不过是大人们为了完成任务的产物。他的未来,也不过是李华人生的附庸。   李华看他不吭声,也知道不能再跟他多说了,默默起身进了房间。   林舒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外面的天由黑变白,淡淡的日光将室内照亮。广告牌也在天亮时分,灭了耀眼的红色灯光。   李华睡觉没有关门,她睡得很熟,鼾声沉重。她的世界里,没有不能解决的烦恼。她固执、强悍,不轻易认输。她总是想要掌控一切。林舒觉得自己很可笑,还叮嘱林剑要留情面。李华是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的。   林舒走到阳台上,往下看。   环卫工人在整理垃圾桶,卖早点的摊贩已经摆了一排。早起的学生和上班族,脚步匆匆的奔向公交站台。公交车到站,有人上车,有人下车,秩序井然。   路边的三角梅依旧繁茂,炮仗花开得更多更艳。今天厦门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灿烂晴天。   又是看起来平静美好的一天。那些不好的东西,都被人藏在了心间。不轻易打开,也不轻易被人看见。   林舒打开手机,翻看日历,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人生最为光亮的一段时间,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得抓紧时间,制造更多的可以供养余生的回忆。   他给贺季青发微信:“等开学后,你陪我一起毕业旅行,好吗?”   贺季青回得很快,显然他还没睡,又工作了一夜。   “好啊,你想去哪儿?”   林舒认真的想过,说:“西藏。”   他知道,开学后并不是去西藏的最佳时节,到处都是冰冻,氧气稀薄,对人的挑战很大。他的室友们已经去过了,都说在那边许愿很灵。他要去许愿,抓紧时间去许愿。他不能再等。   “好。”贺季青已经去过西藏很多次,西藏只要能够人力到达的地方,他都走过一遍。但从前的每一次进藏,都只有他一个人。这一次不同了,他有林舒了。只要和林舒在一起,哪怕再进西藏一百次他都愿意。   “那就这样定了!”林舒说。   “嗯,那就这样定了。”贺季青发来开心的笑脸。   早上上课之前,林舒去了一趟文具店,挑了最贵的画本。赵海看到他的画本,偷偷问他:“你是打算接下来都不好好听课了吗?”   “反正听也考不上。”林舒已经自暴自弃。考不上公务员又怎样?还有事业单位呢!李华不会让他闲着的。   赵海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竟也跟着一起涂涂画画。   林舒勤奋的画各种各样的贺季青,也开始积极准备进藏攻略。他用图文的方式,画出了详细的攻略,足足有十多页。他发给贺季青看,贺季青很惊艳,得意的拿给姜畅他们看。   “这样都可以出书了,做个绘本什么的。”姜畅看完后说。林舒的画工谈不上有多好,但自带一种质朴的细致灵动,很打动人。   其他人也都觉得不错。   贺季青受到启发,把图发给出版社的编辑。编辑看完后,也觉得不错,问画手是谁。贺季青说:“我男朋友。”   单身狗的编辑听完,感觉受到一万点伤害。他问贺季青:“有出书打算吗?”   贺季青想了想,回复编辑:“我得先问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不废话 第19章 真相   转眼到了年关。在培训课程将要结束的前两天,李华提前回了东山。闽南过年风俗多,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临走前,李华跟林舒说:“你就放心上课,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没有你爸,这个年我们更要过得热热闹闹的。”   等情绪平复后,她终于冷静了,不再歇斯底里。可是她的冷静,是林舒陌生的,他没有时间去细想,只是心里隐隐不安。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想去做,他要和贺季青去西藏。   在最后一节培训课上,林舒将攻略的最终稿拍照发给贺季青,又多加了十多页图文,前面几页他还用彩铅上了色,这是贺季青不断给他建议的结果。   贺季青给他做攻略细节,比如路线规划,要穿什么衣服鞋子,去的景点可能会看到什么,不同景点的特点。甚至他还给他做了分镜脚本,他按照他给的脚本画了不少四格。   赵海看到,一直喊着:“你干嘛考公务员啊,你这样可以去画漫画,随便找个平台都能红。”   林舒觉得他不过随口说说。   贺季青拿到最终稿,转手发给编辑看。   编辑说:“你男朋友很细腻嘛!素材再丰富些,内容再多点,再加上你贺大神出马推荐,出个绘本毫无问题,绝对大卖。”   贺季青想着,等见面时再跟林舒聊聊这个问题。   培训课程终于结束,秃头老师真诚的祝福大家,顺利考上公务员。   只有两个同学应他:“谢谢老师。”其他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大部分人都不是自己想要考公务员。   隔天就是除夕,厦门城的外地人们都抓紧时间回家。除了林舒、赵海,还有那个要和富二代结婚的泉州女孩小艺。   三个年轻人在空荡荡的街道瞎晃。   赵海说:“我不想回家,回家我爸妈又得念我考公务员的事情。”   小艺没说为什么不想回家,她沉默的跟着两个男生,眼神茫然,没有方向。   林舒怀里抱着画本,那里面有画了二十多页的西藏攻略,和二十多页的贺季青。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贺季青身边,那是现在唯一让他感到安全和幸福的地方。他害怕回家,害怕面对已经不完整的家,害怕面对李华。更害怕,面对那个没有光亮的未来。   赵海和小艺又何尝不是呢?人的一生并不短,他们才刚刚二十岁出头。没有光亮的未来,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怕。   赵海对小艺说:“等我考上公务员,我家里人也会安排我相亲了。我同学很多孩子都会走路了。”   瘦弱的小艺看着路边笑得虚弱:“我大学很多外地同学都不理解我,觉得我很懦弱。”   林舒苦笑,如果他像贺季青坦白,他大概也会认为他懦弱,胆小鬼一个。   “我爸爸妈妈对我很好,他们给我安排好一切,也是想我以后能够过得好。我有一个初中同学,死活嫁到外地去,她爸妈真的就跟她断绝了关系。我不想搞成那样。”小艺叹着气。赵海跟着叹气。   父母的放任是爱,控制也是爱。林舒想起小时候有次他生病发烧,医生说,可能会导致脑膜炎,影响智力。在医院里,李华抱了他一夜,也哭了一夜。等他病好,一直担心他的智力问题,给他报了很多兴趣班,生怕他智力受损,比不上别的孩子。   他刚上幼儿园那会儿,林剑几乎每天都要在教室外边待上一个小时,等他不哭了,才偷偷离开。他高考那会儿,李华跑到武夷山给他找蜂王浆,因为听别人说,那个补脑。却不知道他,对蜂王浆过敏。   不管是李华,还是林剑,都是爱他的。只是他们的爱,并全是他想要的爱。有的爱是滋养,而有的爱是枷锁。他们不会知道,小艺和赵海的父母也不会明白。   “有时候想想,周围人大多数都那样,为什么我非得要跟她们不一样?”没办法改变父母,小艺只能改变自己,她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实。   林舒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他从来不想成为特别的那一个。可是,他确实跟大多数人不同,他喜欢男人,这注定无法改变。不管他是否接受现实,痛苦都会如影随形。与其拉着父母一起痛苦,还不如独自承担一切。   三人刚好走到筼筜湖畔,远处是白鹭洲,下午的天空飘着红云,像血一样。有一群白鸟,从天边展翅飞过。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来,驻足观看。等鸟飞远了,赵海说:“这湖真臭啊!”   最后,三人没有目的的流浪之旅,被小艺爸爸一通电话结束。小艺爸爸说:“你是不是没有买到回家的票?我开车去接你好了。”   小艺说不用,买了傍晚的高铁站票回家。而赵海,他的父母也给他找了厦门的熟人,晚上坐熟人的顺风车回家。   林舒独自买了汽车票回家。回到东山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家里被收拾的整洁干净,关公的供奉台上,摆着新鲜的水果祭品。侧边的爷爷奶奶牌位前,也放着同样新鲜的水果,还有一盆水仙,开得正旺,整个屋子里都是浸人心脾的花香。   李华给他留了饭菜,清蒸白鲳,和他最爱的芥兰牛肉。李华给他热了一遍,又给他盛了一大碗饭,坐在桌边看着他吃饭。   她问他:“这次培训课收获大吗?”   他心虚,模棱两可的回答:“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吧?”李华不满这个回答:“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课?那个老师带过的学生,考上的可是很多的。”   他埋头吃饭。   李华又说:“明早你给你爸打电话,叫他回来。”   “就我们俩不行吗?”他反问她。   林剑不在,这个年还能勉强过下去。林剑回来,只怕天翻地覆。林舒已经折腾怕了,他不得不站出来。   李华冷哼,没有继续逼他,其实她也没抱什么希望。   林舒松了口气,夹了鱼塞到口中,没嚼就往下吞,结果有个鱼刺卡到喉咙里,他连吞了两口白饭,都没有顺下去。   李华赶紧拿了半瓶陈醋灌他,一大碗醋进到喉咙,鱼刺终于走了。他也被酸得龇牙咧嘴。   李华又给他倒了温水,骂他:“笨死了,连个鱼都吃不好。你说说,你还能干好什么?!”   林舒喝着温水,洗着嘴里的酸味。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好什么。   除夕当天,林剑没有回家。林舒给他打了电话,问他:“你在,那个女人家吗?”   林剑没有回答,他反问林舒:“你还好吗?”   林舒想,他想问的是李华还好吗。他说:“都挺好的。”   林剑说:“等你妈心情好时,你劝劝她吧。离婚对大家都好。”   林舒想到贺季青的话,他说那是他们的事,跟他没有关系。他没有吭声,林剑似乎也能理解他的立场,没有继续强求。   他跟他说:“新年快乐,希望你明年能够考上公务员。”   林舒也祝他新年快乐,顺带小声的问他:“爸爸,你现在开心吗?”   林剑笑了,那是林舒从没听过的笑,很放松。他说:“也谈不上有多开心,反正自在了很多。”   都是真心话。林舒发现,他的爸爸变了。如果以前他问他相同的问题,他一定会像李华一样,不会正面回答他,还会反过来骂他想些有的没的。   林舒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爸爸,终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话似乎让林剑很错愕,他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也是逼不得已。”   和林剑通完话后,林舒站在阳台上吹着发冷的海风,想他什么时候也能像林剑一样,逼不得已。   哪怕只有两个人,李华还是张罗了一桌饭菜。她厨艺算不上好,但是林舒爱吃的几道菜,她都做得很好。还有林剑爱吃的菜,她也是做得很好的。   开饭前,李华主动问林舒:“你要喝酒吗?”   她讨厌喝酒,更讨厌林剑喝酒。林剑每次喝酒都要醉,没有一次不是搞得鸡犬不宁的。李华总因为喝酒和他吵架。她曾经严令林舒,滴酒不沾。   林舒很意外,不知如何反应。   李华说:“陪我喝点吧。”带着一点请求。   特殊的节日让人变得平和柔软,林舒点头说好。   李华一边从酒柜取酒,一边问他:“你念书时没喝酒吧?”   “同学聚会时喝一点点。”林舒诚实回答。   李华拿了林剑藏起来的台湾金门白金龙,58度的高粱酒。   “有喝醉过吗?”她吊着眼睛问他。   又是平日里熟悉的李华,林舒赶紧摇头。李华满意的笑了,嫌弃普通的白酒杯既不好看也不大气,取了两个红酒杯,给林舒倒了半杯,给自己也倒了半杯。   她举起酒杯和林舒碰杯:“新年快乐,林舒。”   “新年快乐,妈妈。”   林舒看着李华,一口喝下一半。他提醒她:“你慢点喝。”   李华没应他,催他:“你也喝,你也喝啊!”   林舒抿了半口,辣到脸变形。   李华看到他的样子,被逗笑,还要骂他不行。   林舒皱着眉头看她,明明嘴角是上扬的,笑声也是愉快的,却没进到眼睛里。她在强颜欢笑,在春节这种意义重大的节日,为了讨个新年的好彩头,只好掩饰不堪和难过。   他看得难受,拿起酒杯又抿了半口,酒却是辣,但也比不过心头的酸楚。   李华给他夹菜,芥兰牛肉、墨鱼丸子、大红鲟蟹……都是他爱吃的,堆满一碗。李华最喜欢给他夹菜,看他吃饭。她总嫌弃他瘦干巴,说台风来时一卷就走。   他想给李华夹菜,却突然发现,他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他给她夹了半只螃蟹。   李华看着落在碗中的螃蟹,竟有些愣怔。   他举起酒杯,喊她:“阿姆,干杯。”   李华跟他干杯,仰头又是半杯,喝尽了。她放下杯子,喊林舒:“倒酒,倒酒。”   林舒给她倒了大半杯。   李华已经喝得眼圈发红,她不常喝酒。她讲起林舒小时候的事。   “你是早产儿,早半个月出生,出生时5斤都不到,那么巴掌大一团,皱巴巴的,手脚都是透明的。我好怕你活不下去啊,拼命的求医生,一定要救活你。”   “你奶奶天天跟我吵架,你出生那天她还跟我吵。她看到你的样子哦,吓得跑到关帝庙跪了好几天。”   “你爸爸也是,吓得六神无主。跟医生讲个话都讲不清楚,他一直都那样,软绵绵的,不像个男人。”   “你还记得你九岁时生病吗?唉,你从小就爱生病,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他们说,早产儿就这样。那年你生病差点死掉,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病。后来实在想不到办法了,去澳角找了个神婆,给你看了就好了。也是奇怪,没准真的是中邪了。”   这些事情,林舒都是第一次听说。以前,李华从不跟他讲这些。凡事换个角度,总能看到不同。不同合在一起,才是真相。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看到真相?   李华说:“把你养大,真不容易啊!”   林舒独自喝下一大口白酒,白酒入喉,烧得喉咙发痛。他忍不住落下眼泪,李华又嘲笑他:“你看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哭,像个女孩子。”   他辩解:“那是酒辣出来的。”   李华也灌下半杯,说:“你看我就不会。”   林舒摇头。   李华红着眼睛继续说:“我知道,林舒,你和你爸啊,都觉得我这个人不好,脾气大。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你奶奶那个人,看到我总是流产,就天天怂恿你爸爸跟我离婚。后来好不容易有了你,她又嫌弃我不能再生一个。我能怎么办?只好拼命赚钱,你爸爸不会赚钱,那就我来赚。有了钱,就不会受人欺负了。有了钱,你天天进医院我都不怕。”   “可是赚再多钱又怎样?你爸还不是说走就走!”   李华端起酒杯,又是半杯白酒下肚。   林舒剥了两只虾,放到她碗里。他喊她:“阿姆你吃点东西,不要光喝酒。”   李华单手撑着脸,夹着虾肉吃了。   “林舒,你不会像你爸一样,说走就走吧?”李华用喝得发红的眼,直直的盯着林舒。   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期待和渴求。此刻的她,需要肯定。林舒咬着牙,艰难的摇头:“我——不会的。”   “那就好。”李华似乎安心了不少,又一口喝完剩下的半杯白酒。喝完,她又让林舒给她倒。   半瓶白金龙都让李华喝了,她醉得无声无息,不哭不闹。林舒抱着她去卧室时,才发现她轻的可怕。她以前明明不瘦,至少从外型上看是丰腴的。他轻而易举的就能抱起她。   他给她擦脸擦手,发现她手中的厚茧,摸上去硬硬的一团,手背上都是发皱的橘皮。她五十岁都不到。她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吃尽了苦。外边盛传闽南女人好,吃苦耐劳。却不知她们的吃苦耐劳,都是逼出来的。   林舒趴在李华床前,忍不住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不废话。 第20章 新年快乐啊   贺季青的电话,在此时打过来。林舒正哭得无法自已,他没有接听。过年是喜庆的,他不想影响贺季青。   贺季青的电话再次打过来,重复三次后,他才放弃。很快,他发来微信:“怎么不接电话?”   林舒擦干眼泪,没有回复他。   他给李华床头放了保温杯,里面盛满了不烫嘴的温水。他带上房门出去,站在安静的客厅里,环视一周,发现关帝像前的通电香烛灯有一只不亮了,他上前检查,发现是接触不良。他换了块插线板,通电香烛再次亮起,塑料的红光看起来有种廉价的不真实感,旁边堆得尖尖的白米饭中心插着红色的纸花,东山岛人管这个叫“饭春花”,用来祈求新年吉祥如意。后面手工画像上的关公举着青龙偃月刀,双目如炬,威风凛凛。东山岛人供奉关帝,多是祈求家宅平安,人丁兴旺。   林舒望着画像上关公坚定的眼神,心里念着,希望关帝爷保佑他爱的人们,都能过得幸福开心。他终于在沙发上坐下来,外边已经有不停的鞭炮声响,由远及近。邻居们的电视声都开得很大,四面八方都是春晚热闹的节目声,搓麻将声,以及亲人团聚后的欢声笑语。   往年这个时候,他家也是热闹的。   李华忙着准备午夜的拜拜,以及隔日给叔叔伯伯们拜年的东西。哪怕叔叔伯伯不喜欢她,但到节日,该有的礼数她并不会少。大家都这样。   林剑会给她帮忙,当然,会被一直嫌弃。外边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电视里放着春晚,声音开到最大。他被李华和林剑使唤着拿东拿西,一会儿红纸,一会儿剪刀,都是些他们顺手就能取到的东西。   春晚跨年的倒计时开始时,大家会同时停下手上忙活的事情,站在电视前,跟着一起倒数。   “五、四、三、二、一!”   哪怕再不合的人,此时也是齐心合力,异口同声。   外边的烟花炮竹声会在那一刻,变得急促紧密。大家都赶着,在最好的时刻,用热闹迎接最好的福气。李华和林剑讲话,要用吼的,好像吵架,但是脸上是带着笑容的。这一刻结束后,李华继续未完的拜拜,林剑会拉着林舒到楼下放烟花。邻居家多数都在楼下,看到彼此,张口就是吉利话。   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对过往的回忆,只会加剧难过。林舒捂着脸,不让自己哭出声。   才那么一会儿,贺季青发来很多条微信。   “怎么不接电话?跟家人在一起不方便?”   “年夜饭吃的什么?”   “我在父母家过年,年夜饭吃的很撑。”   他发了一张饭桌照片,摆盘精致好看,有三只不同的手出镜,看着就很热闹。   “我弟带女朋友回家了,大家一起喝酒了。   “我们待会儿要去江边看烟花。”   “你呢?你怎么样?”   “林舒,你还好吗?”   ……   他很担心他。林舒忍着眼泪,给他回复:“我挺好的。我妈做了一桌海鲜,都没怎么吃。我也喝酒了,是白酒,超难喝。”   他给他拍了张没收的饭桌,五花八门的海鲜大多没有动过。红酒杯里剩着未喝完的酒。   贺季青问:“你妈是不是喝醉了?”   他太敏锐了,林舒不说话。   “你一个人不会喝白酒的。”贺季青笃定。   林舒忍不住眼泪,他找了纸巾赶紧擦眼睛。   贺季青说:“我给你打电话,这次你要接。”   还好,他没说要视频通话。林舒回:“嗯。”   手机很快震动,屏幕上“季青”二字跳动。林舒用纸巾吸干眼角的泪,深呼吸后划下接听。   “林舒你还好吗?”   贺季青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林舒的眼泪再次不争气的下来了,他用纸巾堵上。   “挺好的。”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外边的鞭炮声加大。   “嗯——?”贺季青没有听清。   他抬高音调:“挺好的!”   贺季青听出他的声音沙哑:“你不好!”   “白酒很辣,烧喉咙。”林舒大声解释。鞭炮声越来越大,小区里开始有人放烟花。彩色的烟花冲上天,发出声声尖啸。   “喝了多少?”贺季青的声音也抬高了。   “我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没有喝醉。”   “你妈呢?”   “睡了!”   “有闹你吗?”   “没有。”   “你爸呢,没回家过年?”   “嗯。”   “你还好吗,林舒?”贺季青再次问他。   林舒不说话,怕一开口,泄露出真相。他不想影响贺季青,一点都不想。他想让他开开心心的过年。他拿着纸巾,拼命的堵着眼睛。喉咙里,已经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   “你还好吗,林舒?”贺季青执着的追问。   林舒拼命的深呼吸,他捏着喉咙回答:“挺好的,就是——”   他没办法一口气说完一句完整话。   贺季青等着他,电话里他那边也挺热闹的,有很多人在说话,有人喊着:“哥,哥,我们要下去了,你好了吗?”   贺季青没应声。   “我很想你,贺季青!”林舒压下胸口巨大的难过,终于平静的说出。他不停的擦着眼泪和鼻涕,地上扔了一堆纸巾。   “我也很想你,林舒。”贺季青说。   “新年快乐!”林舒趁着还能控制,赶紧说。他的眼泪越来越多,喉咙越来越紧。可能下一秒,他就忍不住了。   “新年快乐,林舒。”贺季青话音刚落,贺安年走近了,拍他肩膀:“哥,快点,我们要走了!”   贺季青想跟林舒道别,那头已经挂了。贺安年催他:“走吧走吧!”   贺季青转身,贺安年看到他的模样,硬生生收起笑脸,问他:“哥,你怎么了?”   贺季青沉默,贺安年开始慌张:“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贺季青摇头:“不关你的事。”   他胸口很疼,被人挖了一块肉似的的疼。在这样美好的节日里,林舒独自待着,他那么爱哭,他一定哭到眼睛发肿。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他那么脆弱,他一定很难过。他不跟他说,他害怕影响他。他的心意,他都知道。   林舒倒在沙发上,咬着手臂,安静的哭着,哭到身体缩成一团。   外面的烟花炮竹,将安静的黑夜,弄得很热闹。   贺季青跟着贺安年和他的女朋友开车到了长江边,江边公园灯火明亮,聚集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年轻男女,驱车前来。公园中心,已经开始燃放烟花。一簇接着一簇,在黑夜里炸开,暂时照亮夜空,和江边每一对仰头渴求幸福与快乐的脸。江风冷冽,烟花倒映在江面,波光潋滟。   贺安年的女朋友看到烟花,和在场的其他女孩子一样,兴奋到尖叫。如电影一般的浪漫。贺安年举着手机,拍下她尖叫的模样。   有人喊着:“快倒计时了!”   红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两朵超大的花。它们停在半空,久久不散。新的烟花又冲上天,不让夜空有片刻的寂寞。这就是春节,急锣密鼓的热闹。   安静是折磨。   贺季青举起手机,拍着天空中不断绽放的巨大烟花,喊着:“林舒,还有一分三十秒,就到新年了,2018!”   他把视频发给林舒。他不想安静折磨他,他想让他热闹点。   邻居们的电视里,主持人在准备倒计时。他们用高亢、激情的声音喊着:“还有一分钟,就到新年了。狗年正向我们一步步走来,倒计时要开始了!”   林舒躺在沙发上,脸上鼻涕眼泪混在一起,他已经不知道去擦了。怀里的手机震动,他打开,是贺季青发来的视频,有五彩的烟花,他在说话。   马上,第二条视频进来。这次的主角是他,他对着镜头喊着:“林舒,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他带着红帽子,围着红围巾,四周都是人。他在快乐的人群里。林舒抽了纸巾,揩鼻涕。   春晚开始倒计时,四周都是邻居们的喊声:“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末了,只剩下笑声。   烟花炮竹如往年一样,在此刻急促、紧密、热烈,铺天盖地。海上的夜空,都被照亮了。   贺季青的第三条视频发过来,夜空巨大的烟花2018,停留片刻,渐渐消失。但很快,巨大的福字接着在天空绽放,紧随其后是新年快乐……很多人在一起倒数着,像他的邻居们一样。   有人高声喊着:“肖欢,我爱你!”   贺季青也喊着:“林舒,我爱你!”   林舒流着眼泪看着视频里的贺季青说:“我也爱你!”   没了贺季青,余下的半生,他真的只靠回忆便能安然度过吗?   林舒瘫坐在沙发上,耳朵里的烟花炮竹欢声笑语渐渐消失,对面墙上的电视屏幕上,是他暗色的倒影。倒影像水花一样荡开,贺季青出现在眼前,他笑,他走,他跑,他喊他:“林舒啊!”   一幕幕,都是他刻在脑子里的,回忆。慰藉余生,够吗?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他宁愿从来没有遇到过贺季青,他宁愿平淡的过完一生。没有贺季青的爱,没有那些回忆。“我曾拥有”,是多么辛酸。他已经爱上贺季青,不可自拔。只是回忆怎么够呢?他想站在他的身边,一辈子。   如果没了贺季青,那些回忆,是养人的蜜,也是杀人的刀。余生将不停地刮着他的心,直到他消亡。   他还是太天真了,以为曾经拥有便是一种幸福。却不知道,失去曾经拥有,痛苦是加倍的。   初一早上,李华起很早,酒醒后的她看起来脸色很差。林舒让她多睡会儿,她说睡不着。她按照习俗煮了一锅甜面线。东山岛人喊这个叫“甜汤”,寓意新年甜甜蜜蜜。林舒喝了半碗,他问李华:“要不要一起去海边走走?”   李华说不要,她要去伯伯家,婶婶们约她一起打麻将。亲戚们都已经知道他家的事情了,大家都说是林剑不对,都在想方设法帮着李华挽回林剑。说是打麻将,其实是帮着一起想办法。   这已经不只是他家的事情,而是大家的事情了。   林舒都知道。李华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他说不想去。李华没有强求。   林舒说:“阿姆,新年快乐。”   李华挤出笑脸,进屋摸了一个红包给他。他打开,里面装着一百块。   “你要好好学习,考上公务员!”李华始终不忘。   林舒讷讷的应着:“好。”   林舒独自去了海边木栈道。去的早,海边无人。刚好涨潮,浪花卷在石头上,海浪很大,海上都是冰冷的咸湿味道。他对着海,大喊:“贺季青——”   海上没有回音,只有海风尖啸。   一大早,贺季青收到林舒发来的小视频,他站在海边,半边脸对着镜头,头发乱飘。视频里海风猛烈。林舒的脸泛着红,眯着眼睛用嘶哑的嗓音喊着:“新年快乐,贺季青!祝你在新的一年里,电影大卖,电视剧收视第一,新书大卖,人也越长越帅!”   不止一个小视频。他陆陆续续发来很多个。   他站在一块只有一个支点立在地面的大石头前,指着石头说:“这是风动石,风吹不倒。我小时候和朋友来推过,结果被骂了。”   他站在装饰精美古老的庙宇前,说:“这是东山岛最有名的关帝庙,里面的木雕很漂亮,我高中时写生时画过!”   他站在浅蓝色的大门前,指着门头上蓝色的“怡然”说:“这是我以前住过的房子,我上高中时,被我爸爸卖给了别人。”   他站在几艘渔船前,说:“这是渔人码头,我小时候在这里坐过船!。”   他站在石头砌成的台阶上,指着身后平静的蓝色大海说:“这是南门湾,我小时候常来这边看日出!”   他竭尽所能的把自己的一切摊开给贺季青看,用来弥补无法带他亲眼目睹的遗憾。他告诉贺季青:“这是我的家乡,我从小在这里长大。”   在贺季青眼里,那是林舒长大的地方,哪怕它看起来陈旧不堪,但对于他而言,都充满了未知的新鲜。   “你的家乡,很漂亮!”   是的,东山岛很漂亮,陈旧、古老、质朴,它有开阔的海,和保存完好的渔村,有延续了百年的传统。大家爱它的古老和传统。   但古老和传统,常常意味着封闭和落后。有多少东山人,没有出过东山岛。有多少东山人,背负着传统,过着不自知的压抑生活。   比如他的父母,没有爱情却要凑到一起生活。比如他的奶奶,追求多子多福,对待他的母亲永远没有好脸色。比如他,喜欢男人却没办法堂堂正正的告诉大家。   破坏传统,要受到惩罚。喜欢男人,这个罪名很大。东山岛的传统对于林舒而言,是身上的巨石,心上的铁链,将他紧紧的捆在了这片土地上。他想要反抗,必将付出惨痛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o(* ̄︶ ̄*)o 第21章 逼和   贺季青问他:“有空的话,你愿意带我去东山岛走走吗?”   林舒发了一张南门湾的太阳给他,刚刚冒出海面,光芒万丈。   “好看吗?”他问他。   他避开了问题。贺季青并不失望,他早就预料。他只是想告诉他,他的愿望。他想和他在一起的愿望。   “很好看,看起来让人心情很好!”   “我也觉得是,每次心情不好时,就来这边坐坐,吹吹海风,晒晒太阳。”   林舒发了一堆,他想掩饰他的逃避和虚弱。他何尝不想,牵着贺季青的手,漫步在南门湾的海边,聊聊天,晚上一起喝两罐啤酒。   “你现在,心情好吗?”贺季青问他。   “好了。”   “今天有什么安排?”   “暂时还不知道,看我妈安排。你呢?”   “在家待着,写稿。”   “你都不休息的吗?”   “我不想和你在西藏时,还要被编辑追着要稿子。”   原来,他也在为未来的计划努力着。林舒既感动,又难过。他说:“贺季青,我想你。”   他的想念,是他的爱。他想着贺季青,时时刻刻。   “贺季青——”他发去语音。贺季青也回以语音:“嗯——”   “我很开心。”林舒认真的说。   “那真是太好了!”贺季青说。   林舒开始奔跑,海风钻进他的嘴巴鼻子眼睛耳朵,他听见风声,他闻到海的腥甜味道,他看到海面下的暗涌,他的嘴巴发苦。   从初一到初四,李华天天跑婶婶家。晚上,大家也是聚在一起吃饭。没有人提林剑。林舒天真的认为,这个年林剑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初五一大早他突然回家。他前脚到,后脚叔叔伯伯婶婶们就都到了,李华叫的。他回家,也是李华让大伯叫的。   她是受害者,他们都站在了她那边。她串通了他们,想让大家给她主持公道。她比林剑,更需要这个家。她要用大家的力量,逼迫他回家。   客厅人太多,林舒躲进了房间。他们在外边劝说着林剑,房子隔音不好,他能听到每个人说话。   大伯说:“你都这个年纪了,儿子都能娶媳妇了,你还搞什么离婚,也不怕丢人!”   三叔说:“男人花心是没错,但要个度。搞到妻离子散,就不好看了!”   小叔说:“嫂子这么多年跟着你不容易啊,你不能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这是陈世美,这是要被人骂的!”   大伯母说:“是不是那个狐狸精缠着你不放?你不要怕,狠心一点就好了。”   三婶婶说:“二哥,玩够了回家吧。”   小婶婶说:“你看二嫂都瘦成什么样了!”   李华说:“你还想好好过的话,我可以既往不咎。”   大家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希望破镜重圆。没有一个人问过林剑,你是怎么想的。他怎么想,他为什么坚持要离婚,他开心吗……这些问题,对于他们而言一点都不重要。这个家的体面,最重要。   林剑一直没吭声。大家等着他发话,林舒也等着。   大伯催他:“你发个话啊!”   林剑说:“我要离婚!”   客厅里炸开了,从李华的哭声开始。   不知道谁摔了东西,大概是大伯,他脾气最暴躁。他大声的骂着:“你个混账东西!”   三叔说:“二哥,你怎么不听劝啊!”   小叔说:“你这样是会被人骂的,你这样是会被人骂的!”   林剑咬牙切齿:“这个婚,我一定要离。”   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意不回头了。林舒居然松了一口气。   李华哭得更大声。她有了帮手,不再亲自出马。只需要用眼泪,便能博取同情。她终于恢复了一个女人的柔弱。她想用她的柔弱,挽回她的婚姻。   大伯母骂他:“老二啊,你真不是个东西!”   安静了很多天的林家,终于变得热闹了。客厅里吵成了一锅粥。林剑成了众人的靶子,大家举枪对着他,一起开炮。   他坚守阵地,他坚决要离婚。   众人打不倒他。   小婶婶敲他房门:“林舒,你出来劝劝你爸。”   林舒出来,看到客厅地上摔碎的茶杯,碎得没了形状。大伯用了多大气力,才能摔成这样。他突然庆幸,今天李华叫的不是他的舅舅们,不然林剑可能要挨打。   李华摊在大伯母身上,哭声虚弱。刚才的嚎哭,耗光了她所有力气。林剑站在阳台上,背对着众人,嘴边的烟没停过。   大伯喊他:“林舒,你去跟你爸说说。叫他别闹了,赶紧跟那个女人分了回家!”   林舒没动。三叔推他:“你去啊!”   “我支持他们离婚!”他咬着牙。   大伯母怀里的李华,抬头看过来,很震惊:“你说什么?!”   “和他离婚吧,阿姆。难道他回来了,你就开心了吗?你们会吵得更凶,不是吗?你能保证,你可以完全忘了他这一段吗?你做不到的,只要他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会一遍又一遍的提起这一段的,不是吗?你们都吵了这么多年了,他累,你也累啊,阿姆!他不开心,你也不开心,我也不开心,大家都不开心,那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生活呢?”   林舒捏着拳头,一口气说完,他很激动,声音很大,语速很快,青筋直冒。亲戚们没有见过他这样,他从不在大家面前高声讲话,他甚至很少说话。   吵闹的客厅里,再次安静了。李华呆呆的看着他,林剑也转过身来,嘴角的烟掉了。   李华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儿子林舒,也会这样大声讲话!林剑很激动,只有林舒理解他。他们眼中的林舒,不再是那个躲在大人身后动不动就害羞的小男孩了,他已经是大人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对于自己的突然爆发,林舒自己都惊讶。他根本没想说这些的,他没有任何准备,他只是一时冲动,他居然有勇气说出来了。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可怕。   他望着李华,乞求她:“阿姆,离吧。这样大家都好过点,不是吗?”   他道出了事实,只是这个事实并不是李华想要的。她终于回过神,她趴进大嫂的怀里,再次嚎哭。   大伯指着他的鼻子:“你个臭小子,你懂什么,你瞎说什么!”   林舒站得笔直。原来,他也有无所畏惧时。他看到阳台上的林剑,再次背过身去。他知道,林剑在哭。   这场战役,因为他的勇敢,他赢了。李华也没有输。不是所有的分离,都意味着不幸。   初五闹了一场,初六林剑拿来离婚协议书,他不要房子不要车,什么都不要。李华不签,林剑不逼她。两人心平气和,没有吵架。林舒叫林剑留下来,李华做了一桌菜,三个人终于吃到一顿团圆饭。   饭桌上大家都很沉默。李华先挑起话头,说起林舒毕业后的安排。两人在饭桌上开始商量,怎么让林舒考上公务员,如果考不上要怎么办。两人在对他的问题上,始终是一致的。   林剑说:“你好好考,我这边托同学找找关系。”   李华说:“要考不上,那就去事业单位。你大舅那边,可以帮上一点。”   林舒没有发言权,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决定着他的将来。这是他熟悉的场景,他第一次没有感到难过。他想,大概是因为大人还能有个理由坐下来一起吃饭。   等林剑走了,林舒问李华:“阿姆,你为什么不签字?”   李华恨恨地回他:“哪能让他一下子潇洒?”   她还是恨意难平的,不想轻易给他自由。她维持着她最后的骄傲,尽管这个骄傲非常虚幻。   婶婶们也劝着她,不要急着签字。她们说,也许熬一段时间,他就会回家。林舒的三叔就是这样的,他曾经养了一个小三两年。他不提离婚,三婶也能做到视而不见。林剑和他的情况,不一样。没人看穿,除了林舒。   闹过一场的最大好处是,李华终于不再心心念着林剑回家了。   她跟林舒说:“反正他回来,我们也是吵架。还影响你复习考试!”   林舒说:“阿姆,你说得对。”   她叫舅舅小姨们来家里吃饭打牌,终于向他们宣布:“我要休了林剑!”   舅舅们倒是都赞成,他们也不大看得起软绵绵的林剑,一不疼老婆,二不会挣钱,不要也罢。只时两个小姨,担心姐姐的未来。没有男人照顾的女人,她们总认为会过得很惨。   在珠海做生意的二舅说:“大不了,再找一个呗!”外省人二舅妈也劝李华不用担心以后的事情,说外边离婚后过得好的人多得是。走得越远的人,都看得越开。   李华没应声。自我改变很艰难,接受新的东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需要时间。   没了林剑,林舒成了李华重点管控对象。   余下的假期里,她每天要在他耳边念上一百遍,你要考上公务员,考不上公务员你会如何如何。她监督他复习做题,她给他炖各种补脑子的食物,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到水里游的,沉浸其中乐此不彼。   林舒也反抗,不过反抗无效。   李华说:“离婚这事我听你的,可是你的未来,你得听我的。”   对待他的问题,李华更坚决。   林舒吃不好睡不好,像活在地狱里。他避重就轻地向贺季青诉苦,说这是冲动的惩罚。   贺季青笑了很久,他可爱的男孩难得勇敢一回。他得多肯定他。   “如果没有你这么一闹,你妈可能要花更长去解开这个结。不管是你,还是你爸,只会比现在更痛苦。”   “可是我妈,现在整颗心都挂在我身上,压力山大。”他难得跟他抱怨这些。这次爆发的勇气,已经改变了一些东西。不管是李华,还是他。   “现在的她很脆弱,需要精神寄托,也需要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等过一段时间,会好点的。”贺季青安慰他。   “但愿如此。”他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灌溉~~╭(╯^╰)╮ 第22章 失控   最后一个寒假结束了。林舒既高兴,也伤怀。很少发朋友圈的他,在归校前一天发了一条朋友圈状态:“LAST。”   配图是那日他发给贺季青的海上日出。   贺季青留言说:“等你回来。”   他回复:“嗯。”   两人像对暗语。去西藏的机票,出发日期是大后天。林舒想了一个寒假,却在最后关头,生了退意。他怕回忆太多,最后淹没了自我。   李华送林舒到厦门高崎机场。   如往年一样,她给他箱子里塞满了海鲜特产和铁观音,哪些送同学哪些送老师,她都做好了分类。从说要去南京念书开始,李华便担心性格沉闷软弱的他,会被人欺负。每个假期归校,她都会准备一些礼物,让他送同学和老师。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同学吃了你的东西,自然不好意思再欺负你。”李华的想法很朴实。   哪怕林舒一直跟她说,同学待他很好,室友也没有欺负他。李华不信。   不知为何,进安检前,李华突然叫林舒,声音挺大,队伍里的人都回了头。林舒转身,看到李华低头擦着眼泪。他从队伍里退出来,走到她身边,喊:“阿姆。”   没想这一喊,李华情绪彻底崩溃。她抱住林舒,嚎啕大哭。哭得林舒不知所措。   “阿姆,你,你怎么了?”他问着她。   她使劲的哭,不回答。   机场来来往往的人,有的匆匆扫过一眼,有的停下来远远的好奇观看。   林舒看着他们的脸,冷漠、茫然、好奇、同情,没有理解。熟悉的人都没法完全理解,更何况陌生人。林舒扯李华:“阿姆,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了。”   李华哭了几分钟,终于停下来。她双手捂着脸,说:“妆肯定花了!”   “机场有洗手间,镜子很大。”林舒不知道说什么。   李华放下手,假眼睫毛掉了一边。林舒从包里翻出纸巾给她。她一边小心的擦着眼角一边叮嘱他:“到了学校,记得给我发微信。复习要继续,没有人监督,你要自觉。”   “嗯。”林舒应完,很想问李华为什么突然哭起来。   可是李华催他赶紧去安检:“快去,不要误机!”   林舒担心的看着她,李华摆出恶脸,凶巴巴的推他:“快走,磨磨蹭蹭,又不是姑娘!”   林舒一步三回头,李华转身走开。她走的匆忙,差点撞到别人。林舒想,他不在家,她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她喜欢热闹。   前方安检的乘客和安检员发生一点争吵,乘客是个中年男人,声音很大,说:“就你们厦门机场要脱鞋,其他都不用!”   安检员耐心的说着:“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乘客拒绝脱鞋检查,骂个不停,闹了十几分钟,林舒这边的安检队伍也因此停了几分钟,最后不得不转到隔壁。乘客终于被警察带走。   站在林舒前面的年轻女乘客说:“这种人,不用跟他吵,吵是没用的,你越理他他越来劲。直接叫警察处理他。”   乘客的话像颗石头砸进了林舒心里,让他心脏微麻。他很想转身去找李华。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幕李华和林剑吵架的画面,从小到大。李华也有心平气和和林剑讲话的时候,大多时候他都是沉默应对。只有李华愤怒的与他争吵,他才会给出反应。他也是这么对她的。她为了能够和他们沟通,每次都得张牙舞爪。日子久了,成了习惯。大家也认为,那才是原本的她。   林舒想起五岁时,李华带他去厦门鼓浪屿,一袭印花长裙,温柔可人。她那时,也是会轻轻柔柔讲话的。有写生的画家,特别拦下她,追着要给她画像,把她吓坏了。   她不是天生的母夜叉,是生活把她逼成如今的模样。从来没有人尝试理解过她,林剑没有,他也没有。这些年,她过得何尝不辛苦?   安检人员在给林舒安检人脸识别照相时,发现清秀的男孩眼睛一眨,居然落下两行泪。安检员很惊讶,赶忙抽了纸巾给他。他擦干眼泪,努力睁大了眼睛望着摄像头。以前他常听别人说,有些事想通了便好了。但今天他发现,不是什么事情只要想通了,便能万事大吉。或许,压力更大。   贺季青算好时间,早早的准备出发去禄口机场接林舒。   母亲孙湘看他还特意刮了胡子,故意问他:“去接你小男朋友?”   贺季青承认:“是。”   “什么时候带回来,吃个饭呗?”吃年夜饭那天,孙湘也念了。对于贺季青交了一个男朋友这件事,她和贺夏田勉强接受了,毕竟就算他们不同意,贺季青也绝对不会听他们的。她想见林舒,不过是想看看男孩是不是电视里演的那样,妖里妖气的那种。如果是那种,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呢。   “他还没做好准备。”贺季青老实回答。   孙湘不满的唠叨:“有什么准备好做的?就是来吃个饭,跟去路边大排档吃个饭一样,随随便便的,多好呀。”   贺季青叹气,他也想啊。   “你给他做做思想工作呗!丑媳妇儿早晚见公婆,不是吗?”孙湘不达目的不罢休。   “丑媳妇儿早晚见公婆”这话触动了贺季青,他难得主动靠近孙湘,从背后抱了她一下,说:“我试试看!”   孙湘被他这一抱搞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他和贺安年很不一样,好看就不说了,偏偏很早熟,也很独立。太独立了,导致她和贺夏田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对他好,也不知道如何亲近他。贺夏田常常自责,当年不该为了工作,把他扔给乡下父母的。两口子都认为,老人家带出来的孩子,或多或少会有一些行为上的偏差。他们觉得贺季青的个性,是老人造成的。   贺季青出门前,孙湘看他穿着一个薄呢外套,觉得他穿少了,非得让他再穿一件羽绒服。   贺安年拦下她,将她抱回屋:“妈,妈,你就别操心哥啦,他都在车里待着呢,冷什么冷啊!”   贺季青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关门走了。   孙湘挣开贺安年,骂他:“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你哥呢?”   贺安年吐槽她:“妈,你懂什么啊,哥那是打扮好的,再加一件羽绒服,多丑啊!”   孙湘这才反应过来,但嘴上认输:“好看归好看,但身体更重要啊!”   贺安年看着她摇头叹气:“朽木不可雕!”   “你真没见过你哥那个男朋友?”自从贺季青说交了男朋友之后,她已经盘问过他一百遍了。   “我的娘亲啊,我见过的话跟你藏着掖着干嘛啊!”贺安年也多想自己见过那个林舒啊,能让他哥那么完美的人爱上的人,一定也是完美的。   “你那么听你哥的话,鬼知道你不会藏着掖着。”孙湘怀疑他和贺季青故意串通不给她见。   贺安年懒得再解释了,干脆遁走。剩下孙湘独自念念叨叨,大儿子太冷漠,小儿子帮着他哥,没一句实话。   贺安年坐在房间里听着,忍不住感叹他这个妈,真是自寻烦恼啊!   林舒的飞机准时降落禄口机场。他打开手机,贺季青的微信早就发过来了:“我到了,P2停车场,C11。”   林舒按照他发来的位置共享找到了他,贺季青站在车前,远远的跟他招手。   林舒一时竟不敢向前,他停下来,远远地望着他。他穿着浅色的大衣,扎着马尾,没有戴眼镜。经过的人,都看他。   贺季青看他停下了,喊他:“林舒——”   林舒拖着箱子,飞快地跑上前,站定在他面前。他本想像电影里的人一样,冲进爱人的怀里,最好挂在他身上。两个人拥吻。可是等车的人太多。   贺季青敞开双臂,最终又放下。两人四目对视,都能看到彼此眼睛里的想念和渴望。他摸林舒的头,说:“傻瓜!”   林舒说:“好久不见。”   像隔了半个世纪一样。再见贺季青,居然有种做梦的感觉。明明才分开一个月不到,差不多每天都有联系,电话或者微信视频。可就是像做梦,有不真实的恍惚感。   贺季青帮他把箱子放进后备箱。两人上车后,第一件事是握住彼此的手,紧紧相握。   贺季青说:“我们回家。”   林舒点头:“嗯,回家。”   两人回雁鸣山庄。贺季青一路踩着油门。遇到红灯,两人都要牵住彼此的手,等待绿灯亮起。两人什么话都没说。一起蓄积着力量。   终于回到雁鸣山庄,从进屋的瞬间,两人迫不及待的拥抱在一起,说不清是谁主动的。两人都等了很久。   林舒说:“我好想你!”   分分钟钟,时时刻刻,每日每晚,眼睛睁开在想,眼睛闭着也在想。没有不想他的时候。   贺季青说:“我也好想你。”   肝肠寸断的想,望眼欲穿的想,不疯魔不成活的想。   分离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贺季青讨厌,林舒也讨厌。可是最终的结局,注定分离。想到这里,林舒的胸口便会痛到不行。他紧紧的靠在贺季青怀里。   “我好喜欢你啊,贺季青。这可怎么办啊?”他像在告白,更像是在反问自己。一切都是做梦,梦醒时候他要怎么办。   他的男孩,又开始患得患失了。贺季青将他抱紧,给他安慰:“不用怎么办,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样就很好。”   林舒抬头看他的脸,轮廓鲜明、坚毅。贺季青如此爱他,他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3章 见家人   人都说,小别胜新婚,贺季青可算是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回。隔天,他中午醒来,而林舒还窝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身体睡得满脸通红,吓得他赶紧探他额头,发现并不是发烧后,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翻来覆去纠缠到半夜。贺季青发现若是放纵自己,真的跟野兽没两样。偏偏林舒昨晚,主动勾人,让他有机可乘,把所有想要尝试的都试了一遍。若不是林舒最后哭的太认真,他可能没办法停下来。他以为弄疼他,林舒否认了,说不是。   他搂着他问他:“为什么哭?”   林舒趴在他怀里,像只被救助的流浪猫。他说:“不知道,太像做梦。”   哪怕在床上,两个人身体相连,他的男孩也能患得患失。   “和我在一起,你没有安全感?”他问他。   林舒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和你在一起,我很满足,特别特别满足。”   他努力地将自己贴紧他,来向他证明,他喜欢和他在一起。   贺季青摸着林舒脖子上的吻痕想,他的男孩真是脆弱和敏感,有时候让他看不透。不过也没什么不好,他爱林舒的所有。   这一夜,林舒做了一个长梦。梦里他和贺季青结婚了,在一个像电影《请你的名字呼唤我》那样美丽、恬静的小镇里。两人有一个两层楼的房子,有个大院子,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月季、柑橘、桃子……   两人一起吃饭,工作,睡觉,周末旅游。有说不完的话,有做不完的爱。在午后的街道上接吻,在街角的咖啡店讨论刚看过的电影,在下雨的冬天互相依偎。在春天种菜,夏天浇水,春天收获,冬天等待。   在梦里,时间是暖黄色的。每一幕都甜得让人心醉不已。两人跟着时间慢慢变老,最后对着院子里盛开的橘子花,携手进到另一个世界。   是变成了蝴蝶,还是变成了夜空的星星啊?他不愿意从梦中醒来。   可最终,他还是从梦中醒来。林舒睁开眼,发现自己贴着贺季青躺着,一只手抱着他的腰。而贺季青坐在床头,朝他这边歪着身体,正在专心看书。   他安静的看着贺季青,沉静有力的下巴,专注的嘴角,昨晚贺季青对他说了很多好听的情话,他说爱他,用身体证明。两人融为一体。他脖侧的两个鲜红牙印,是昨晚□□的遗迹。林舒想到昨晚的癫狂,他全身酥麻,同时有种无法言说的羞耻。沉沦欲望的人,可以做出很多平时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只是抻了抻腿,因为后面略感不适。贺季青便低头看他:“嗯,你醒了!”   他红着脸应:“嗯。”   贺季青放下书,摸他额头:“你脸怎么这么红?又没有发烧。”   “有点热。”林舒把双手放出被子,发现手臂上也有吻痕和齿印。   贺季青看到也略感羞耻,他对他的男孩真是做了太多过分的事情。   “你饿吗?”他问林舒。   “有点。”林舒隔着被子拍拍肚子。   “你还好吗?”贺季青抚摸着他的下巴问他。   林舒从床上坐起,倒在他怀里:“有一点痛。”   贺季青说:“诶,对不起。”   林舒看到他眼底的内疚,笑了:“但是,很快乐。”   让人难以割舍的快乐,让人无法忘怀的快乐,让人想要再次拥有的快乐。   “我也很快乐。”听到他的告白,贺季青情难自禁的低头吻他。   两人又是一阵长吻。在林舒发出情动的□□时,贺季青及时推开他:“再来一次,你会被我弄坏的。”   林舒睁着一双泛水的眼睛:“弄坏也没有关系。”   他的男孩直接起来,简直要命。贺季青深呼吸,他摸着林舒湿润的双唇说:“弄坏你,我会心疼的。”   林舒咬他手指。贺季青撕碎他都没有关系,他给的疼痛,也是愉悦。   贺季青看气氛恰到好处,发出邀请:“晚上去我家吃饭?”   林舒一时没控制力气,咬痛了贺季青。贺季青抽出手指,故意捏他嘴巴:“怎么,不愿意?”   林舒抓住他作乱的手,摇头:“不是。”   “那就去吧,不用害怕,我家人都很好,我爸妈很想见你。”贺季青说得认真诚恳。他也想让林舒见见他的家人,在某些方面,他还是很传统的,见家长是一种确认关系的仪式。   林舒最终点头答应。是的,他是害怕,他害怕太幸福了,导致他越来越贪心。他怎会不明白,见家长意味着什么。他明明可以拒绝,但是他的内心不想他这么做。他是渴望的,渴望通过一种方式,来见证他和贺季青的关系。同时,也非常渴望的想要知道,贺季青的家人和他的家人的不同。他羡慕贺季青的家庭,同时又能清楚的感受到,这种羡慕让他感到更绝望。他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反正就这一次,只有这一次。   贺季青很开心,马上给家里打电话,说:“晚上,我带人回家吃饭。”   贺安年在电话里大吼:“妈,哥说晚上要带人回家!”   林舒也听到了,他缩在贺季青怀里,又期待又想反悔。   中午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贺季青给林舒上了药,又一起在床上厮磨到下午四点。   贺安年打电话来催:“哥,妈让我问你,你们出发了没?”   贺季青说没有。电话里传来孙湘质问的声音:“怎么还不出发?你爸菜都快做好了!你们赶紧过来!”   贺季青好心情的应着:“好好好,马上马上。”   转头捏瘫在他怀里正在看视频的林舒:“我们得出发了。”   林舒放下手机,把脸埋入他腹部:“如果我说不想去了,你会骂我吗?”   “我不会,但是我妈会。”贺季青揉着他的后脑勺,他知道他很紧张。   林舒深深的叹气,他今日份的勇气已经用完,如今不得不强打精神。   贺季青先下床,林舒坐在床上看着他穿衣服,深色的高领毛衣完美的遮住了脖子上的痕迹,同样深色的宽松直筒长裤套在他腿上,跟时尚杂志上的模特一样。   贺季青穿好了问他:“你还不起?”   林舒磨磨蹭蹭的起来,在行李箱里摸了一圈,发现他没有高领毛衣。他双手捧着脖子的印记看贺季青:“遮不住,怎么办?要不,我还是别去了吧!”   贺季青怎会给他临阵脱逃的机会?翻出一件乳白色的高领毛衣扔给他:“你穿上试试看?”   林舒套上,高领遮住了下巴,身上宽宽松松的,遮到了屁股。他甩着袖子说:“有点长。”   贺季青给他折好袖子,又从他的行李箱里,选了条浅色的牛仔裤。林舒穿好一身,贺季青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把他抱到怀里,揉他的头,捏他的脸。他的男孩,稍微打扮一下,非常好看,比他见过的很多少年明星都好看。   “这衣服这么大,会不会看起来很奇怪?”林舒仰头看着他,很不自信。   贺季青把他推到镜子前:“你自己看。”   林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衣服虽然大了和长了,但因为他肩膀平直,完全撑起了衣服。这和他平时的风格,很不一样。这是贺季青的风格,精致、干净、简单。贺季青站在他身后,搂着他将下巴搁在他头顶问:“怎么样?”   “好看!”林舒看着镜中前后重叠在一起的他和贺季青,一黑一白,很和谐。   贺安年又打来催促电话:“你们出发了没啊?”   贺季青说:“马上。”   贺安年突然在电话里变得特别小声:“妈把门口都快看出洞了,只要外面有动静,就跑去开门看。你们快来,爸做了超级多好吃的。”   贺季青把他的话转述给林舒,林舒听了更是手忙脚乱的在行李箱里挑可以送人的礼物。他看完茶叶,看干货,感觉都不够。   贺季青说:“你随便带点,不用太刻意。”   他拿了两盒铁观音,和两大包海鲜干货。他问贺季青:“这些够吗?”   贺季青回他:“够了够了,再不出发,我怀疑我弟会开车来接我们了!”   两人终于出发,林舒紧张的一路无话,贺季青安慰他:“不用太紧张,有我在,你怕什么?再说,我父母都是很随和的人,放轻松,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离得越近,林舒心脏跳得越快,扑通扑通的。车进贺季青父母家的小区时,林舒整个人差点喘不过气,降了车窗吹着冷风跟贺季青说:“怎么办,我想吐怎么办?”   贺季青赶紧停车,林舒冲下车,找到垃圾桶想吐却没吐出来。贺季青跟过去,给他递了瓶水:“你就是太紧张了。”   林舒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突然说:“我腿软。”   他发现自己迈不动脚。最后还是贺季青搀着他重新回到车里,车驶入地下车库。车停好后,贺季青并没有马上拉着林舒下车,而是把他抱到怀里,抚着他的背安抚他:“他们不是洪水猛兽,就算他们是,还有我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都还有我。”   他的话虽然没办法让林舒彻底放松,但稍微缓解了一点紧张。贺季青鼓励似的轻轻吻过他的额头,说:“好,我们上楼吧!”   从下车开始,贺季青便紧拉着林舒的手,一直到家门口。门铃才响了半声,门便被打开。   孙湘站在最前面,后面站在贺安年,再后面跟着拿着锅铲的贺夏田。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喊着:“欢迎,欢迎。”   贺季青先介绍林舒:“我爱人,林舒。”   他坚持用“爱人”称呼林舒。   他又给林舒介绍:“我爸妈,和我弟。”   林舒站在贺季青身后,只露出半张已经红透的脸,怯生生的喊着:“伯父伯母好。”他看了眼贺安年,不知道喊什么。   “好好好,快进来,外边冷。”孙湘一把推开身后的贺安年,退身让两人进屋,贺安年将一双新拖鞋放到林舒身前:“你穿这双,新的。”   林舒小声的说着:“谢谢。”   他发现,贺安年和贺季青长得完全不一样,虽然都是高大身形,但贺安年五官粗狂大气,一双浓眉非常引人注意,看起来很阳光。他多看了贺安年几眼,贺季青凑他耳边:“是不是很不一样?”   他认真的点头。贺季青笑着揉他头。   贺安年看着贺季青眼睛里的宠溺,莫名其妙有一种安心感。他一直以为他的哥哥不会喜欢什么人,也不会爱什么人。大概会独身第一辈子。原来他不是不会,只是没有遇到。   而孙湘,笑意盈盈的望着林舒,上下打量他,小孩儿一看就不大,小脸白净,长得秀秀气气的,看起来很乖巧。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幸好贺季青带回来的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不然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   ╭(╯^╰)╮ 欢迎大家灌溉和投雷,要鼓励我呀~~ 第24章 家庭聚餐   贺季青将林舒带来的礼物给孙湘:“林舒的一点心意,有爸喜欢的铁观音,福建带过来的,还有他们家乡的海鲜特产!”   孙湘满面笑容的接过礼物:“哎呀,小林你这孩子,带什么东西啊!”   林舒忙着鞠躬点头说:“一点小心意,一点小心意。”   孙湘看他这般乖巧,越看越喜欢。她拎着茶叶去跟厨房的贺夏田献宝:“那孩子给你带茶叶了,正儿八经的安溪铁观音。”   贺夏田在厨房里连声喊着:“好,好,好。”   林舒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他紧挨着贺季青坐着,紧张到手心出汗。贺季青抓着他的手,看到他红到脖子的脸,安抚的揉他手心。   贺安年见状问两人:“要看电视吗?”   但还没等人回答,他已经打开电视。客厅里有了别的声音,林舒慢慢放松下来。贺季青捏他的手心问:“要喝点东西吗?”   贺安年赶紧起身:“我去烧水,泡茶。”跑到厨房特大声的问贺夏田:“爸,你上次的好茶藏哪儿了?”   “书房,书柜第三层左边第二格。”贺夏田说。   贺安年吐槽他:“藏那么深?你防贼呢!”   “还不是防你,老是瞎泡我的茶。”贺夏田一边炒菜一边骂他。   贺安年屁颠屁颠的去书房寻茶叶了。   贺季青跟林舒笑话他:“我这个弟弟,天生的乐天派,有个外号,叫贺二傻。”   林舒听了笑:“你弟弟很阳光。”   贺季青捏他鼻子:“你喜欢阳光的?”   林舒赶紧摇头,贺季青得意的笑:“我跟我弟,家里人评价,一个如火,一个像冰。”   林舒说:“你不是冰!”   “那我是什么?”贺季青揉他头发。   “你也是火,只是你的火藏起来的。”林舒是认真的回答。在他眼里,贺季青很温柔!温柔的人,不会是冰。   贺季青搂住他,低头想吻他。孙湘从厨房回来,洗了一堆水果。林舒赶紧推开他。   孙湘把洗好的樱桃草莓莲雾苹果梨,放到他面前:“吃,吃,随意点啊,小林,别拘束,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林舒感激的说:“谢谢。”   贺季青的家人让林舒羡慕。他不敢相信,原来真的有这样的家庭存在。贺季青的母亲开朗和善,父亲看起来温和有礼,他的弟弟阳光大方,而他自己则是风度翩翩。   大家相处的好像朋友,让人放松自在。贺季青的家人没有因为他是男人,而表现出不满或者嫌弃。他们很欢迎他,跟他示好,因为他是贺季青带回家的人。   林舒往贺季青身上凑得更紧,他的贺季青真是样样都好。和他相比,他真是一无是处。如此完美的人,他不想着牢牢抓进手里,却时时刻刻计划着离开。他真是一个作茧自缚的傻子。   贺安年拿来茶叶,据说是武夷山的顶级肉桂,他问林舒:“要不,你来泡?”   毕竟是福建人,贺安年听说那边三岁小孩都会泡茶。   林舒摇头摆手:“还,还是你来泡吧!”   贺安年说:“我泡得很烂的,你没看我爸防我跟防贼一样吗?就是怕我糟蹋他的好茶!”   贺季青推他:“你去泡嘛,我还没喝过你泡的茶呢!”   孙湘也附和:“对嘛对嘛,小林你去泡吧,你肯定泡的比我们都好!”   林舒勉为其难的坐到主座,贺安年将烧好的开水壶递给他。他剪开茶包的时候,手在抖。   贺季青坐到他身边,把手放到他腿上。   林舒稳定心神,他的父亲林剑极度爱茶,对福建的各种茶都小有研究,他自小便跟着他喝茶、泡茶,他跟他讲茶,教他品茶。喝茶那一套不只是烂熟于心,而是已经变成了日常之习惯。甚至,很多茶,他只需闻闻香味,便能知其大概好坏。   他冲泡、洗茶,手法行云流水,娴熟老道。   贺季青看得赏心悦目。   开水入茶,茶香绕鼻,兰花香暗藏其间,但不明显。林舒凭借经验判断,这是武夷山的花香肉桂,轻火烘焙,但烘焙的并不好,导致兰花香不够高扬。   他问贺安年:“这是伯父花了很多钱买来的吗?”   贺安年说:“是啊,一斤都要一千二呢。”   “在福建,这样的茶三百就够了。”林舒说。   贺安年立马吼着跟厨房里的贺夏田说:“老爹,你又被骗了,林舒说你这茶三百就够了!”   贺夏田举着锅铲冲出来,问林舒:“你喝得出来?”   林舒将泡好的茶递给他一杯,自己也小啜半口后解释到:“兰花香不够高扬,入口略冲,回甘也不够清甜。”   贺夏田喝完放下茶杯,说:“这家里可算是有个会喝茶的了!”说完,他又赶紧回去厨房,里面炖着红烧肉,准备收锅了。   贺安年也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杯,砸吧砸吧嘴,品不出什么滋味。   贺季青笑他:“粗人一个!”   他对茶无所研究,所以不加妄言。看林舒泡茶,已经是一种享受。   孙湘笑着跟林舒说:“兄弟两个,总爱这样拌拌嘴。”   贺安年看着贺季青小声的辩解:“哪有!”   他这个哥哥很少像今天这样,对他和颜悦色甚至主动打趣他的。他这个哥哥,从小到大,没有打过他也没有骂过他,不像同学的哥哥总是欺负同学。小时候,贺季青对他不咸不淡,长大后,是疏离和冷淡。他怕他。   林舒害羞的笑着,给大家放回的茶杯满上。他想着改天问问林剑,要几个靠谱的茶商给贺季青的父亲,不用再花这种冤枉钱。   茶毕竟是林舒熟悉的东西,加上贺安年又极会接话,三言两语讲开了,他也放松下来,和大家聊成一片。   贺夏田最后的红烧肉做好,准备开饭。   林舒看着大家忙来忙去的端菜、盛饭,便想着要帮忙。被孙湘拦下来:“你就坐着,等着吃饭就好了!”   他很不好意思,忙着找酒杯的贺季青经过,揉他头:“没关系!”   终于开饭,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贺安年说:“我爸是大厨,可以开饭店的那种!”   贺夏田骂他:“别吹牛。”   孙湘问林舒:“能喝酒吗?”   林舒点头,孙湘给他倒酒,他忙起身去接。孙湘说:“你坐着你坐着,你坐着就好。”   贺季青在桌下,捏他膝盖。他抓住他的手,两人在桌下牵手。被眼尖的贺安年瞄到,他特大声的说:“你们俩不能这样啊,吃饭要专心!”   此话一出,林舒赶紧松开贺季青,满脸通红。   孙湘瞪贺安年:“你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贺安年贱兮兮的望着贺季青笑,没想换来贺季青一记冷漠的白眼,他马上正襟危坐,乖乖喝酒吃饭。   第一杯酒,大家碰杯。   贺夏田说:“欢迎小林到我们家来!”   孙湘说:“希望以后小林常来!”   贺安年说:“祝你们白头偕老!”   贺季青看着林舒笑,林舒红着脸酝酿了半天,说出两个字:“谢谢。”说完他红了眼眶,贺季青牵起的他的手:“来,第一杯大家干了!”   一家人碰杯,玻璃声干脆。   林舒仰头喝完,眼泪这才没有掉下来。“白头偕老”,多么奢侈的事情。   贺季青按着他的腿,主动挑起话题,问贺安年:“今天你怎么没叫你女朋友过来?”   “她要上班。”贺安年笑着回。   “她不是在新街口上班吗?过来很近。”孙湘问。   “她去上海出差了。”贺安年解释。   “那女孩还不错,你要好好把握。”贺季青说。   贺安年看着他,认真的点头:“我会的。”   这可是贺季青第一次对他的感情,做出评价。以前,哪怕他主动询问他,他都是视而不见。   孙湘接话:“对,好好把握。”说完,她看了眼林舒,见他碗中无菜,给他夹菜。林舒连忙说:“谢谢,谢谢。”   贺夏田说:“小林,随便吃。”   贺季青也帮林舒夹菜:“我爸手艺很好的。”   林舒埋头苦吃。   在贺季青的主动引导下,话题继续围绕着贺安年,从他的感情到工作,越聊越深。贺安年招架不下,眼神向他哥求饶:“放过我吧!”   贺季青视而不见。   一顿饭吃完,贺安年头发都快被问白了,他算是明白了林舒就是贺季青的软肋啊,逗弄他没有好下场。   林舒安安静静的吃了很多,孙湘夹菜,贺夏田夹菜,贺季青夹菜,把他当小朋友一样对待,从不间断。酒也喝了一些,一张脸喝的红扑扑的。   饭后大家围坐在一起泡茶聊天,贺安年为了避风头,他怕一个不注意,惹了贺季青。他说是要和女朋友视频,躲回了房间。   没了贺安年,客厅气氛沉闷了很多。好在贺夏田还能和林舒聊茶,   从安溪铁观音,聊到武夷山大红袍。林舒知无不言,告诉他如何分辨不同茶叶之好坏,以及讲价的套路,真心希望他不要再被骗。   贺季青在一旁听着,看着,他的男孩在他自己擅长的事情上,条理清楚,侃侃而谈。令人惊艳。   孙湘见缝插针的问他:“你爸爸很爱喝茶啊,你妈妈呢,她也爱喝吗?”   林舒不疑有他,老实回答:“我妈妈不喜欢喝茶。”   “你妈妈应该还很年轻吧!”孙湘说。   贺季青扫了她一眼,转头继续看林舒。   林舒微微愣怔,很快反应过来。他回她:“我妈73年的,我爸70年的。”   “那确实年轻,比我们小一截哈。”孙湘跟贺季青说。   贺季青笑笑,不说话。林舒已经开始咬下唇了,他又开始紧张了。   “你家里兄弟姊妹多吗?”孙湘又问。   “就我一个。”林舒低头捏手指,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他曾经也幻想过,如果他多个姐姐或者弟弟,是不是他会更有勇气一点,牢牢抓住贺季青,勇敢的出柜什么的。独生子的身份,抹杀掉很多可能。   贺季青抓他手,眼神示意孙湘,不要再问了。   可孙湘一听他是家中独子,一颗心沉了半截。她对贺季青的警示视而不见,继续问道:“那你和季青的事,跟家里人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5章 贺季青的一点过去   贺季青明显感觉到林舒整个人都僵掉了,他低着头捏着手,没有回答。   “你再去洗点樱桃过来?!”贺夏田见气氛不对,赶紧插话。   孙湘没动,她看着沉默的林舒说:“孩子,我知道这很不容易。可是,你若真心想和我们家季青过,瞒着家里人也不像回事。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贺季青冷冷的打断她。   “我知道很多同性恋,恋爱谈一谈的呀,最后还是要回去和女孩子结婚的呀!”孙湘坚持把话说完。   贺季青掌心的林舒,微微的颤抖着,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贺季青揽住他肩膀。   “你们要好好过,总要过这一关啊。不要谈了七年八年的,最后一拍两散。小林被父母压着回家结婚,他还年轻,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人结婚,你呢?你怎么办?”孙湘说出自己的担心。对于贺季青喜欢男人这件事,她是不得已接受的。看到林舒干净乖巧,她想着是正经人家的小孩,也不错。和贺季青倒是般配的,带出去也能像模像样,也能堵住一些闲言。可是,一问发现林舒是独生子,还没有跟家里人坦白过他和贺季青的关系,不禁质疑他对贺季青的感情。   毕竟,林舒今年才二十三,贺季青足足大他十三岁。年轻一方的时间,哪有年长一方的值钱?说散就散的话,一个还能重头再来,另一个呢,最好的时光已经不在,哪还剩多少本钱,开启新生活。   “我,我,我不会结婚的,不会和女生结婚。”林舒终于开口,他可以保证,他不会结婚。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你不结婚这确实是好的,可是你不跟家里人说清楚,他们会同意吗?哪怕他们知道你们的关系,但是认同,都比瞒着好吧?”孙湘逼问。   林舒低头抠着手指,孙湘说的都对,但正因为她说的都对,所以他无可辩驳。她的问题,也是他的问题。   贺季青看着林舒发红的眼角,怒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跟您没有关系。您不必问这么多。”   孙湘气他不识好歹:“我是自己要问吗?还不是替你问!你们两个想要好好在一起,这些都是要解决的问题!”   贺季青沉着脸拉起林舒说:“我们回家。”   孙湘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就听不进大人的话呢?我做这些是害你吗?”她想去拉贺季青,但手刚刚碰到他。贺季青微微侧头,冰冷的眼神望过来,刺得她缩回手。她想去拉林舒,他转过身怒目相向。   孙湘被吓到,后退半步,跌坐在沙发上。   贺夏田呵斥他:“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你妈,她不是你仇人!”   贺季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冰冷。   贺夏田想要发火,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发,他干脆转身不看他。   林舒没想到,转眼一切都变了。因为他。   贺季青拉着他到玄关。他小声的问他:“这样好吗?”   他的担心和内疚,以及惊慌都太明显,贺季青看得心疼,安慰似的揉他头:“我们先回家。”   林舒不动,一双眼水光波动。他觉得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贺季青不会和他的家人吵架。   贺季青拿他没办法,捏他脸:“回家再跟你说,今天的事,不是你的错。”   林舒不信,他认为他在哄他。贺季青蹲下身,要帮他穿鞋。他赶紧推开他,自己换。   孙湘跟着出来了,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动着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又没说。林舒内疚的不敢看她。   贺季青拉着他开门头也不回的开门离去。   等两人走了,孙湘疲惫的问贺夏田:“老夏,你说我这是图什么啊?”   “这孩子跟我们不亲,你又不是才知道。”贺夏田同样无奈。刚刚贺季青斜睨他的那一眼,看得他心惊胆战。里面都是不屑。   “不该把他扔到乡下的。”孙湘很后悔当初为了工作,带不了两个孩子,撇下老大贺季青,只留了贺安年在身边一直带着。   “老人家带孩子,确实有问题。”贺夏田也认为贺季青和他们有隔阂,是因为老人带的缘故。   贺季青七岁时,他们才把他接回身边。可是那时已经晚了,他看起来和别的孩子没两样,安静温和懂礼貌。但和家人,始终有距离感。他什么都不跟他们说,他对贺安年也很疏离。   他们对他有愧,想要弥补。可是,贺季青不给他们机会,他不需要他们,从物质到情感。从初中开始,他就开始寒暑假打工,给人做家教,去当模特……他坚持自给自足,坚持独来独往。他一直在努力的,和他们保持距离。   贺安年怕贺季青,孙湘和贺夏田对他,也是心存畏惧,他们看不懂他,总怕惹他生气。但其实,贺季青几乎没有跟他们生过气,除了今天。   “我以为他谈恋爱了,会好一点。昨天他还主动抱了我一下。”孙湘苦笑,贺季青的那个拥抱让她开心一晚上,跟贺夏田来来回回讲了很多遍。她以为现在是拉近他们关系的好时机,看来只是她的错觉。他的世界里,依旧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你这次确实问得多了,操之过急!”贺夏田反思。   “我哪里问得多?这都是一个当妈的该问的啊。那可是事关他幸福的事情。我是怕他吃亏啊!”孙湘觉得自己没错。   贺夏田叹气:“但是既然他会选择带小林回来,肯定两个人都是决心要好好过的。小林看起来也是好孩子。年轻人的感情,我们哪能看得明白?”   孙湘摇头:“小林看起来是不错,可是对以后,他一句准话都没有,问他都是闷不吭声。季青的眼里又只有他,感情的事没到最后,都说不准的。如果他找的是个女孩子倒还好办。”   贺夏田不再劝说她,毕竟,她是想关心他的。可是贺季青从来就不需要他们的关心,他能带林舒回来,不过是通知他们。就像当年他升初中、考高中、报考大学,到出国留学,他都是自己做的决定。决定做好了,他们才知道。他出国念书,他们都没来得及送他,他已经在飞机上了。   贺季青不需要他们,贺夏田早就默认。   贺季青带着林舒离开。在电梯里,林舒再次说对不起。   贺季青紧紧牵着他的手,嘴角抿得很紧。   “你的家人都很好,是我不好。”林舒羞愧到无地自容。贺季青给他那么多,甚至要在他爱人的身份上多加一层“家人”,他坦坦荡荡的爱他,他能回报的却只有那么一点点。   “我都说了,不是你的问题。”贺季青叹气。   两人到了车里,贺季青没有马上发动车。   “七岁之前,我都在乡下爷爷家。”他突然开始说起。   这是他第一次说他小时候的事情,林舒侧身认真的看着他,地下车库发白的光隔着车窗打到他脸上,将他的脸照成灰白。   “记得有次我妈去看我,我问她,妈妈你带我回家是吗。她说是的,我高兴了一晚上,终于可以回家了,可以像安年一样,待在爸妈身边了。可是隔天清晨她偷偷走了。我奶奶说,你妈妈不想要你了。”   林舒看着贺季青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字是没有温度的。他的眼睛像黑洞似的,望向车前方。林舒抓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冰凉。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爸爸妈妈人都特别好?”贺季青反手握住他。   林舒默默点头,他们看起来比他的父母要好很多。   “是的,他们确实人好,大家都这么认为的。我爸很疼我妈,自从他退休后,都是他做饭。我妈也很疼我爸,年轻时为了我爸放弃了很多东西。他们感情和睦,很少吵架,工作勤恳认真,也会赚钱,把我们照顾的很好。很多人羡慕我家。”贺季青轻轻的笑着,可是眼神却是空洞冰冷,跟他的手一样。   车库有车进来,大灯刺目的光亮从远处直直的照进来,打来两人脸上。林舒眯起眼睛,发现贺季青垂下眼眸,终于,悲伤流泻,从鼻子到嘴巴。   他喊他:“贺季青——”   新进来的车转弯,去了别处。亮光消失,贺季青抬头,悲伤不在,一切如常。   “今天的事,换个人,依旧会这样。哪怕今天不这样,也总有一天会这样。”贺季青揉林舒的头:“你不要放在心上,这是我和他们的问题。”   林舒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睛,轻轻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孙湘问得一点都没错,如果他想和他好好在一起,那些都是必须解决的问题,跟李华和林剑坦白,出柜,表明一切。可是他不敢,也不能。李华不是孙湘,结局一定惨烈。   他最终扑进贺季青怀里,自责、羞愧、心疼,无声流泪。   贺季青拍着他的背:“你不必替我担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需要面对的问题,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我们都是一样的。”   事到如今,他还要如此宽慰他,林舒哭出声。   “贺季青——”   “嗯。”   “贺季青——”   “嗯——”   “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你。”   语言其实是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无法完整的表达痛苦,也无法完整的表达爱。人都是通过想象,选择相信另一个人说出的所有。   贺季青相信林舒对他的爱,那么那么那么的多,哪怕他再加一百个“真的”,都没办法表达。所以,孙湘问的那些问题,他从不认为是问题。孙湘让林舒难过了,这才是问题。   “我也一样,所以,你不要哭了。我们得回家了,明天我们早上飞林芝呢!”贺季青捏着林舒的肩膀,提醒他。   林舒从他怀里起身,却捂着脸。贺季青笑着点点他手背,把他按靠到座椅上,探身过去给他系好安全带。   车终于驶出车库,奔向回家的方向。明天,还有新的旅程。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第26章 出师不利   刚到家,贺季青收到贺安年发来的微信:“哥,你不要生妈的气,她没有恶意。”   贺季青直接删除了两人的对话框。即将开启的新旅程,让他无意分心处理今晚的不愉快。当然,他也没有想过要去处理。他已经表明了态度,这已经足够。   林舒进屋后,就坐在沙发上,望着漆黑的院子发呆。   贺季青用力的揉他脑袋:“发什么痴呢?!”   “贺季青,你怨恨伯母吗?”林舒抬头看他,终于问出在脑子里盘旋了一路的问题。   贺季青就知道,林舒的一路沉默大有文章。他在担心他。   “都过去了,我现在恨,也没有用。”   “真的吗?”林舒盯着他的眼睛,里面并不是云淡风轻。贺季青想要藏起他的过去,就像他想要藏起他的未来一样。   “真的!”贺季青认真的回答。   林舒伸手抱住他。贺季青拍着他的背,提醒他:“我们行李还没收呢!”   “哦。”林舒兴致不高的应着。   贺季青想,他的男孩很敏感,大概知道他的有所保留。他的过去,鲜少光亮。告诉他,只会徒增烦恼。不说更好。   “我们明早可是9点的飞机,7点就得起。”   贺季青从书架上取下他画的攻略,他让人设计了下,印成了小册子。白色的封面上,中间是两个牵手的小人儿,穿着连帽卫衣,带着帽子,只露出脸,一高一矮。卫衣的胸口,矮人儿写着H,高人儿写着L,两人牵手的形状是颗爱心。   他印了三本。一本这次出行用,另外两人各拿一本。他把册子递给林舒。   林舒接过册子,盯着封面上的小人看了很久,他伸手细细的抚摸,内心颤动。   “我让熟悉的编辑模仿你的画风做了这个封面。册子也是他们帮忙设计的。他说你画得很好,出绘本都没问题。”贺季青知道,林舒很不自信,他比他自认为的要优秀很多。他需要肯定。   林舒慢慢翻开册子,里面的画面文字,早就烂熟于心,可是变成了精美的像书一样的东西,感觉是不一样的。大学四年,他也做过不少册子,可没有一个册子像手中的册子那样,让他心动不已,也心酸不已。   “你把什么都做了,你让我怎么办?”林舒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你不怎么办,我们得马上收拾行李!”贺季青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拖着他上楼,一起收拾行李。   运动服,登山靴,帽子,背包,同款同色不同码两套,贺季青早就准备好了,全新的,都是国外品牌。林舒连名字都拼不全,他知道一定很贵。   还有各种高原上需要的药,他也准备了一堆。   贺季青让他试鞋子,他套进去,多出半个脚趾头。贺季青经验丰富,他说这是预留的穿袜子空间。他又给他试衣服,从里到外,给他穿好一身。   “很帅!”他摸他头。   林舒看到镜中的自己,红蓝配色的防水保暖外套,加上包头裹脸的棉帽,像要去南极似的。   贺季青从背后搂住他:“怎么样?”   “好看!”林舒说不出别的话,他摘下帽子,转身吻贺季青。贺季青回吻。这一吻,细致缠绵,带着林舒的感激和心虚。   他动了放弃的心。原本憧憬和期待的西藏行,最终成了煎熬。尤其,在见过贺季青的家人后。更别说,贺季青为西藏行准备的一切。他是如此看重这段旅行,而他,却已经开始准备告别。   林舒一夜未眠。早上,贺季青看到他的黑眼圈,很心疼。   “你怎么回事?昨晚失眠了?”他从背后给他按揉太阳穴。   林舒点头承认。贺季青想他应该是太兴奋了,因为他也有点兴奋,毕竟是和林舒的第一次远行。   从南京到林芝,没有直达飞机,两人先飞成都。飞机起飞后,林舒望着半空白色的云,一层叠着一层,好像幻境。他如今,也是在幻境。他转头看旁边的贺季青,他正在看一本英文书,见他看过来,他的眼神从书上转移到他脸上。   “怎么了,无聊吗?”贺季青放下书问他。   林舒摇头。   “你怎么不开心?”贺季青终于察觉。   林舒挤出一个笑脸:“我没有不开心,只是紧张而已。听说很多人都有高原反应,严重的都没办法出去玩儿。”   是谎言,还是借口,他已经分不清。反正,张口便是。   贺季青帮他放平座椅靠背:“这次我们是慢慢往上走的,有个适应过程。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去云南,或者贵州,反正玩的地方很多。你不要担心,先把昨晚没睡的觉补回来。”   林舒听话的闭上眼睛。旅程已经开始,多想无益,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安心享受能和贺季青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时间已不多。   两人要在成都转机林芝。林舒的攻略里,在贺季青的指导下,特意给成都留出了半天时间。   下了飞机后,贺季青发现林舒兴致高昂了很多,他想,大概是在飞机上补了一觉的缘故。他带林舒去了宽窄巷子,还在正月期间,巷子里游人如织,比肩接踵。   两人夹在人群里慢慢往前走。林舒扯着贺季青,一会儿麻辣兔头,一会儿火锅串串,他不能吃辣,每次都弄得泪流满面。   后来,不管什么小吃,贺季青都会跟摊主说一声:“不要辣!”   不要辣,也还是辣。林舒舌头冒火的跟他喊:“辣死我了!”   贺季青带他去买解辣酸奶。卖酸奶的是个年长的嬢嬢,看到贺季青,眼睛发亮,跟刚刚遇到的女摊主一样。   “你是明星吧?”嬢嬢一边准备酸奶一边问他。   林舒撅着辣红的嘴,大着舌头抢着回答:“不是不是,普通人普通人。”   贺季青宠溺的看着他。   嬢嬢这才看到他,也夸他:“你个娃娃长得也乖啊!”   林舒瞬间红脸。嬢嬢被他逗笑,多给他的酸奶加了很多料,还不收钱。   “看你们长得乖才给的,不乖的人要多收钱!”   嬢嬢嗓门大,后面排队的人都哄笑。林舒面红耳赤的拖着贺季青离开。   两人去了巷子里最有名的甜水面店,两人点好面进店,林舒发现,里面正在吃面的女客人们都不约而同的看过来,当然,也有不少男客人。   大家都在看贺季青。   林舒挑了最角落的位置,两人坐成一排,他凑到贺季青耳边说:“大家都看你!”   贺季青笑:“也有可能是看你!”   “才不是!”林舒撇嘴。他再次悄悄的环视,依旧有不少女客人看过来,不小心对上他的视线,急匆匆的撤回。   “就是看你!”他笃定。   “你不喜欢别人看我?”贺季青捏他肩膀   “不是!”林舒反驳。   “那为什么语气这么酸?”贺季青捏他耳朵。   林舒偏着脑袋躲开。   “你这么好看,跟我在一起有点亏。”林舒缩着脖子小声的说出心里话。贺季青才貌兼备,而他身无长物,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还能滋养鲜花,而他连牛粪都不如。光想想,他都自惭形秽。   “瞎说!”贺季青狠狠的敲他头:“说什么亏不亏,要说亏,还是你吃亏呢!”   林舒嘟囔:“我才不亏。”   “我可是老牛吃嫩草!”贺季青说完,自己都笑了。   林舒忍不住也笑了。贺季青骂他:“傻瓜!”   两人叫的甜水面上来,一根面一碗面。民间传说,情侣同吃一碗甜水面,可以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贺季青把这个民间传说讲给林舒听,林舒一边咬面一边看着他,心想,要是传说都能成真,他可以一口气吃一百碗甜水面,哪怕很辣。   逛完宽窄巷子,贺季青又带林舒去了春熙路的方所。踏入方所,林舒便看到贺季青的新书堆在最显眼的地方,旁边立着他的新书广告。   “你的书。”他偷偷指给贺季青看。   贺季青斜眼瞅过,带着他往里走。书店里刚好有作者在搞签售会,读者排着很长的队伍。   林舒看着等着签名的队伍说:“如果你搞签售,估计这里面就进不来人了。”   “我还是做见不得人的丑八怪作者比较好!”贺季青笑。   这是林舒告诉他的,赵海说的话。林舒光是想想,也觉得好笑。   “要是我那同学看到你真人,估计得疯!”   “那我还是不露面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贺季青带着林舒去了绘本区,他拿了一本绘本给林舒看:“你觉得怎么样?”   林舒翻开,是他在微博上看过的博主,画风可爱简单,画得都是他和他家猫的生活日常,很有趣。   “挺好的!”他说。   “我觉得你画的比他好!”贺季青又拿了一本递给他:“这本呢?”   “哪有。”林舒一边反驳着一边接过另一本。   这是一本像手账一样的绘本,也是他在微博上看过的博主,那个博主没有学过画画,画得是简笔画,画的内容都是她出去旅行遇到的事。   “这本呢?”贺季青又问他。   “还行。”林舒不知道这种东西也能出书,他同班女同学好几个都画了好多本手账了,还比这个画得好。   “你的表情明明在说不行!”贺季青用书敲他头。   林舒被他看穿,吐舌。   “只要你想,你也可以出这样的绘本的!”贺季青说。   这才是他带林舒来方所的真实目的。   林舒惊愕的看着他,又摇头又摆手:“我,我不行的!”   “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贺季青注视着他。   林舒摆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他这才明白贺季青带他来逛书店的意图。   “你知道姜畅怎么评价你的画吗?他说画风质朴干净,很有味道。我认识的编辑也是这么评价的,他认为你可以出书。”贺季青把大家的评价都告诉他,让他知道,他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差。   “可是,出书卖不出去,岂不是坑了出版社——”林舒还是无法相信自己。   贺季青搭住他肩膀,凑到他耳边说:“你知道我从不给人做广告吗?”   林舒点头,他知道,网上都写着呢,著名作家季青有三不:不露面、不签售、不给别的作者打广告。   “但如果换成你,我很愿意!”贺季青几乎咬到他耳朵,他的呼吸一口接着一口,连续不断的喷进林舒耳朵里,他半边脑袋都麻掉了,胸口也好像被人劈开一样。   贺季青要为了他,打破他的原则。贺季青为了他,拐弯抹角的做了很多。他带他见他的家人,甚至还给他计划未来。   而他林舒的未来里,居然没有他!   林舒的眼泪来得有点急,毫无预兆,夺眶而出。   贺季青知他是被感动到,赶忙将人拉到角落,哄他帮他擦眼泪。   “你别哭啊,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舒泪眼看着他,胸口疼得太厉害,他说不出话。   贺季青见劝他不住,牵着他的手,耐心等着他平静下来。   林舒没有止住眼泪,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他抓住贺季青,无所顾忌的吻了他,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在人来人往的书店,对于他而言,已经算是一项壮举。   贺季青摸着被他吻过的唇,轻轻抱过他,整颗心像被熨过一样,温暖妥帖,他的男孩总是让他出乎意料啊!   林舒低头擦着眼泪:“谢谢你,贺季青,谢谢你。”   真心的,内疚的,自责的,胆怯的,懦弱的,心虚的,带着无论什么言语都无法表达的爱的。   贺季青说:“我知道。等你想好了,来找我。我给你介绍编辑。”   林舒一眨眼,又是一大颗眼泪,落到鞋面上。   晚上回到酒店,林舒还无法从书店的事情中走出来,他动不动就跟贺季青说:“谢谢。”   贺季青听了第五十遍后,终于捏住他的嘴:“再说,就帮你缝上!”   林舒一双泪眼,水汪汪的看着他。他无奈的叹气,只好吻住他。两人吻来吻去,着了火。但贺季青想着明天的行程,没有做到最后。   半夜,林舒开始发烧拉肚子,几趟来回后,整个人都不行了。贺季青要送他去医院,他又是不肯。贺季青怕他是食物中毒,生拉硬拽着他去了医院。   医生检查说是受凉加吃坏肚子,贺季青这才松了口气。医生开了感冒药和止泻药,林舒吃完就睡了。贺季青陪着他在医院待了一夜。   两人的西藏行,因此往后推延。还没真正出发,已经出师不利。   林舒想,难道是天意?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27章 看破   吃过药后,林舒很快止住了拉肚子。但是感冒却加重了,头重脚轻,整个人走几米都吃力,张口几乎出不了声。贺季青换了一个高级套房照顾他,端茶送水,无微不至。每日让服务员送来三餐,都是特意再三叮嘱过的清淡饮食。他陪着林舒一起。   林舒昏沉的躺在床上,看着贺季青为他担心和忧虑,他很难过。旅程的开始,便如此不顺利,或许是在警告他什么,他想要放弃。   在吃药时,他艰难的挤着喉咙,试探地问贺季青:“要是我一直不好的话,我们不去西藏好不好,我们回南京好吗?”   西藏不去了,云南不去了,贵州也不去了,他哪里都不想去了。就这样顺着上天的安排,回南京吧。和贺季青的快乐少一点,痛苦也会少一点。   贺季青递水的手稍作停顿。他说:“嗯,好,你先好起来。”   林舒望着贺季青,明明他很失望,但他什么都不说。他说来西藏,贺季青说没问题。他说不去了要回去,贺季青说好。贺季青什么都替他着想,而他,又做了什么?   林舒再次落泪,热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角,是比药还要苦涩的味道。   “怎么,药苦吗?”贺季青急忙问他:“还是哪里不舒服?”   林舒慢慢地摇头,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尖细:“我好恨我自己!”   这是发自肺腑的真话。   贺季青心疼地帮他擦眼泪:“说什么傻话。”   “要是我身体健康一点,就——”林舒说到后面已经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看着贺季青,不停地流眼泪。   贺季青隔着被子抱住他:“没关系,西藏以后可以再去,机会多得是。”   林舒努力地抓紧他的手臂:“不,我要快点好起来,我们这次就去。”   他要争口气,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贺季青。   一旦下定了决心,林舒的意志力开始超常发挥。当天晚上,他起了一身汗,迅速的退了烧,半夜起来喝了超大一碗白粥,喝完倒床便睡。   早上起来时,除了声音依旧嘶哑外,整个人神清气爽,眼神明亮的坐在床头,对着贺季青喊:“我们可以出发了!”   贺季青不敢相信,摸他的额头,捏他的胳臂和腿:“你真的可以吗?我看还是等你完全好了,再出发吧!”   林舒从床上跳下来,抱住贺季青:“真的没事了,我们耽误了三天时间了,再不出发,我的请假都要用完了!”   贺季青才不会被他三言两语说服,带他去医院复查,医生也对年轻人的复原能力表示惊叹。   贺季青特别问了医生:“这样进藏可以吗?”   医生对于两人要在这个季节进藏表示惊讶:“这么冷,他病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是先不要去吧,在高原上生病就不好了。”   林舒赶紧插话:“那去林芝呢?林芝海拔才3100,大家都说那边不会有高原反应!”   医生看贺季青,贺季青叹气:“你是一定要去咯?!”   “当然,攻略都做了。”林舒铁了心。   “那你们看情况吧,去林芝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多带点药上去。身体吃不消,就赶紧下来。”医生最后这样嘱咐。   贺季青终于顺了林舒,按照原计划踏上西藏旅途。   第一站,林芝。   下飞机时刚好正午,阳光很好。林舒被风一吹,头有点发晕,他忍着没说。   三月初的林芝,山顶白雪皑皑,山腰多重颜色交杂,路边桃枝花苞刚挤出枝丫,树身下还有未褪残雪。万物已经开始复苏,空气里已有春天的味道。   两人住在八一镇的客栈,有个大院子,房间在二楼,不大,但干净明亮,窗口可以看到远处的尼洋河,连绵不断的山,山顶缠着雪和白云。   尽管身体不是很舒服,但林舒还是被美景吸引,趴在窗口,闭着眼睛认真的呼吸,从空气里感受林芝的美。贺季青拿出相机拍他。林舒转过身对着镜头说:“好美!”   贺季青连续的按着快门,林舒对着镜头做出各种小鬼脸。   拍完了,贺季青放下相机,坐到窗口另一侧,和林舒一起晒太阳看雪山。林舒转头,看到阳光里的贺季青,心动不已。   “我想画你!”他说。   贺季青懒懒的靠在窗台上:“好啊。”   林舒从包里拿出铅笔和画本,坐在床边开始画他。   下午时分,太阳正好,斜斜的从室外照进来,浅色的地毯被照的懒洋洋。贺季青单手撑在窗边,解开的头发散在脸侧。   林舒看一眼他,低头画几笔,再抬头看他。两人视线时不时撞上,贺季青微微笑着,眼神温柔的不像话。   林舒画得很快。   贺季青接过画本看他画的,寥寥几笔勾勒出他和远处的山。简单的线条,大量的留白,画面干净。   “画的真有感觉!”他用手机拍下。   “画你嘛!”林舒趴在他背上,伸出一只手,去抓窗外的阳光。   贺季青学着他的样子,也伸出一只手,两人在阳光下握住。贺季青回头,亲吻林舒的侧脸。   林舒:“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哪样?”贺季青又吻他的嘴巴。   林舒低头,主动加深了这个吻。一直这样就好了,贺季青永远在他的身边,两人牵手、亲吻、拥抱,随时随地。   当晚,林舒有点发烧,他没表现出来。贺季青倒是有所察觉,被他三言两语骗过去了。   贺季青说:“你不舒服我们就回去。”   “不要。”林舒很坚决:“吃点药就好了!”   所幸,早上他便退了烧。两人按照原计划,去桃花未开的桃花沟。到了那里,林舒像匹小马驹似的,在树林里纵情奔跑。   贺季青跟在他身后,一边拍他一边提醒他:“别摔了!”   林舒找到最大的那棵桃树,站在树下仰望。他想象着桃花盛开的景象,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祈祷。   他的表情认真,贺季青不想打扰,站在远处给他拍照。几分钟后,林舒才睁开眼,远远地望过来。   贺季青问他:“许了什么愿?”   “不能告诉你。”林舒说。   贺季青上前搂住他。   “为什么?”   “说了就不灵了!”   “小迷信!”   贺季青举起相机,近距离的拍他。   林舒扭头跑远,冲他喊:“才不是迷信呢,我听人说,西藏的神明最灵验了,只要诚心,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的。”   贺季青站在原地,换了镜头拍他。   “希望你的愿望都能成真!”   林舒猛地站定,回头看他。   “怎么了?”贺季青边拍边问。   镜头里的林舒,眼神忧郁。   “这里很美,要是开花更美!”他在原地举着双手转了一圈。   “傻瓜!”贺季青连续按着快门。   林舒又跑回他身边,抱住他:“不管开花,还是不开花,都很美。”   贺季青用相机对准他跑得热气腾腾的脸。   “和你在一起,一切都很美。”林舒趴在他怀里,喃喃自语。   “傻瓜!”贺季青骂。   林舒仰头看他:“我们自拍吧!”   在最大的那棵桃树前,贺季青立好三脚架,设置好延时连拍后,跑到桃树下抱住林舒,第一张。   林舒跳起来亲他的脸,第二张。林舒垫脚吻他,第三张。林舒把头埋进他怀里,第四张。两人紧紧拥抱在桃树下,第五张。林舒主动的不像话。   照片拍完,贺季青去检查,有几张因为动作过快虚了,他不满意。林舒说:“那重拍!”   两人又在桃树下,又亲又抱,一直拍到两人都满意才停下来。   贺季青热汗腾腾,林舒也热红脸。两人抱着相机,一张张的欣赏。   林舒说:“一定要给我一份!”   “存储卡都给你!”贺季青笑。   去完桃花沟,两人又去了巨柏园,里面古柏参天。其中一棵最老的已经有2600年了,藏族人称它为“拉新秀巴”,也就是神树的意思。据说许愿很灵,很多人不辞万里赶来。林舒找到拉新秀巴,站在树下祈祷了很久。   等他祈祷完毕,贺季青揶揄他:“你的愿望不少啊!”   “嗯,很多。”林舒点头。   “有帮我许点什么愿吗?”贺季青明知故问。   “当然。我跟神树说,要让你每一本书都大卖,赚很多很多的钱。”林舒夸张的比划着,不像平时的他。   贺季青撇嘴:“神树肯定翻着白眼说,这些他都有了!”   “哼,你怎么知道!”林舒仰头看神树。   “神树又不傻!”贺季青敲他头。   “他们都说,这棵树很灵,都2600岁了。”   “但它也是一棵树,没有变成人和你说话。”   林舒看贺季青:“你不要这样说,会不灵的。”   他的眼神太认真,贺季青不得不举手投降:“都是我瞎说,神树大人不记小人过,要帮我的小林舒实现他的每一个愿望。”   林舒紧紧握住他的手。   “怎么,还不够?”贺季青看他。   林舒撞进他怀里,小声的说:“够了!”   贺季青笑着揉他头发,骂他:“傻瓜!”   在林芝的最后一天,林舒开始拉肚子,贺季青很担心,要放弃去拉萨。拉萨海拔更高,他怕林舒去了身体更吃不消。   林舒不愿意,撑着说:“没问题。”   贺季青无奈,取消了当天去雅鲁藏布江景区的行程,陪着林舒在客栈修养。好在吃过药睡了一觉后,林舒感觉好了很多,只是精神头看起来不是很好。   客栈老板提醒贺季青,说林舒这样去拉萨容易高反。   林舒听了,故意在一旁蹦来蹦去,向贺季青证明他可以。   “你真的可以吗?”贺季青不放心。   林舒坚定的点头:“我可以!”   拉萨的布达拉宫和纳木措,听说许愿很灵,他必须要去。   两人如期出发拉萨。   到拉萨的当天,两人就去了布达拉宫。布达拉宫里处处神佛塑像,个个都得拜一拜,忙坏了林舒。   贺季青默默的跟着他,看他一个不落的拜。拜到后面,他脸都白了。贺季青看不过去了,让他别拜了。林舒忍着身体的不适,坚持拜完。   从布达拉宫转了一圈出来,已经日暮时分。站在落日底下,林舒双腿发软,贺季青扶着他:“你这是何必?”   林舒回头望着染上落日光芒的白色宫殿,笑得一脸满足。他在网上看过,都说布达拉宫是西藏最神圣的地方之一,只要心诚,祈愿都能成真。   贺季青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夕阳里的布拉达宫金光闪闪,看起来确实神圣威严。   两人并肩站着回望了很久,直到林舒开始小声的咳嗽。贺季青牵着他的手:“我们走吧!”   林舒紧紧回握:“好。”   走到一半,林舒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钟鸣从背后传来,他回头看,钟鸣再次响起。白色宫殿上的彩色经幡被风扯断了一根,向天空飞远。   他喊贺季青:“你看!”   贺季青没有应他。林舒看着他的背影融进空气里,变成五彩的泡泡。他伸手去抓,一个接一个的破。他甚至听到泡泡破碎的声音,像刚刚听到的钟鸣。   贺季青这才回头:“你干嘛?”   林舒的手停在虚空,他指向天:“你看!”   贺季青望天,什么都没有。   林舒也看到,天上湛蓝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问贺季青:“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吗?”   贺季青停下来,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摇头。   “你怎么突然脸色这么差?”贺季青摸他额头。   林舒再次回头看布达拉宫,他坚信刚刚的一切不是幻觉,神给他回应了。   “有点累了。”他说。   “那我们晚上哪儿都不去了,就在客栈休息。”贺季青做了决定。   “好。”他靠近贺季青。   客栈在大昭寺边上,两人住的房间有个小阳台,能够俯瞰大昭寺。客栈一楼是餐厅,提供一些简单的餐食。   吃饭时,林舒看起来脸色正常了很多,还在餐厅里画了一张贺季青吃饭的素描。两人吃完上楼,林舒说着隔天去纳木措的计划。   “纳木措的神很灵。”   贺季青已经记不清这是林舒说的第几遍了,从饭桌上他就开始说了。   “嗯嗯,很灵,我们明天就去,让神明帮你实现愿望。”   “明天一定要去。”林舒握着拳头,满脸志在必行。   贺季青抱着他问:“你说,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执着呢?”   他很好奇林舒都许了些什么愿望,可惜每次他问,林舒不是闭口不说,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不让他知道。   “都是希望你好的话!”林舒难得这次没有回避。   “比如说——不要再说让我新书大卖那种!”贺季青盯着他眼睛。   “希望你,幸福,快乐,健康。”林舒抚摸他的脸。   “还有呢?你每次都要跪很久,肯定不止这些吧!”贺季青用脸蹭他的手。   林舒抚摸他的手停顿了半秒。   “还有希望你的家人们也都幸福,快乐,健康,也希望你和你的家人们和睦相处,永远都不要再吵架。”   贺季青看到他眼睛里去,他的男孩还在因上次的事内疚啊。他摸他的头:“都过去了,林舒,我父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舒头一偏,趴在他肩头。两人一时沉默。   “为什么今天愿意告诉我这些?”贺季青将林舒搂在腿上坐下。   林舒勾着他脖子,半垂着头。贺季青扶起他的脸,林舒眼中有泪花。   “怎么哭了?”贺季青摸他眼角。   林舒趴到他怀里,不说话。贺季青抚摸着他的背,没有继续问下去。   隔了很久,林舒才开口:“我看到神了。”   贺季青的手停在他肩膀。   “就下来的时候?”   “嗯。”   “幻觉吧,你在里面待太久了。”他按揉他的后脑勺。   “有可能……”林舒知道贺季青不会信。   睡到半夜,林舒突然发烧,上吐下泻。贺季青衣服都没穿,短衣短裤的去喊客栈老板帮忙。   客栈老板看了林舒后说:“是高原反应!”   贺季青说:“得马上送医院!”   客栈老板说不用,贺季青吼他:“怎么可能不用,这么严重!”   客栈老板知他着急,没跟他生气,打了两个电话,叫来了附近相熟的社区医生,给林舒挂水,吸氧,吃药,折腾到天亮。林舒这才退烧止吐,恢复生气,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说话都没力气。   客栈老板上来看了,跟贺季青说:“你看吧,我说没事的。”   贺季青阴沉着脸,坐在边上,不发一言。他在跟自己生气,他明明早就发现林舒身体不适的,却始终心怀侥幸。   林舒抬手叫他,贺季青赶紧凑身过去。   “纳木措去不成了!”林舒念着。   “都什么时候了,还念念不忘纳木措!”贺季青骂他。   “我室友说,那边许愿最灵,那是圣湖。”林舒望向阳台,大昭寺屋顶上的转经轮转得飞快。   “我不用你许愿,我也会幸福快乐,平平安安一辈子。”贺季青很生气。   林舒看着他,眼底都是悲伤。   贺季青捂住他的眼睛:“纳木措你就别想去了,早上老板也说了,昨晚天气预报说,纳木措那边下雪封路了。就算你人好好的,也去不了。”   “一切都是天意,对不对?昨天神明也是那么说的。”林舒的眼珠在他掌心滚动。   “那都是迷信!没什么天意,也没有神明,不过是你身体太虚弱,产生的幻觉而已。”贺季青越说越生气。   林舒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拉萨的神明果然比别处的更有智慧,很快看穿了他,说什么让贺季青找到真爱,一生幸福,最终不过是求自己心安。他的心再无可依靠之处,跌到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废话。这么冷的文,写的我自己都冷了。 第28章 突然的离别   经过两天修养,林舒终于好了一些,贺季青迅速买了回南京的机票。一路上,林舒都在昏睡。中途醒了几次,发现贺季青都在看他,他看起来很不开心。   最后一次,他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继续睡吧。”贺季青帮他掖好被子。   “对不起,总是让你担心,让你难过。”他说。   “你快睡吧,哪里不舒服要说。”   “贺季青——”   “都说让你快睡了,你别废话了好吗!?!”贺季青第一次对林舒动怒了。   林舒闭上眼,缩进毯子里,不再说话。   几分钟后,他听见贺季青疲惫的声音:“对不起。”   “我不该对你发火,是我不好。”贺季青后悔对林舒发火,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胸中的怒火,从他病倒开始,这股火就在了,熊熊燃烧着,快把他烧死了。   “林舒,你听着,以后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林舒捏紧毯子。   “我不是超人,我总有疏漏的时候,我也有私心,你哪里不舒服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定要跟我说,不能瞒着我。”贺季青说完,才觉得胸口的火小了一点,但没有灭,依旧炙烤着他。   林舒开始咬手背。   幸好,贺季青没有继续说下去,毯子下面的林舒,用力的咬着手背,直到感到牙齿穿透了肉。   飞机在南京落地后,贺季青先带着林舒去医院检查,医生说问题不大,要好好休息。   出医院时,林舒接了个电话,是室友打来的,让他赶紧回学校,说晚上系里要集体查到。   他告诉贺季青他要回学校。   “你这样子,能回学校吗?”贺季青问他。   “医生说问题不大嘛。”林舒小心地看他。   贺季青被他眼神刺痛,胸口一软,什么话也没说。   “我先去拿行李。”林舒说。   “好。”   林舒跟着贺季青回雁鸣山庄拿行李,贺季青送他回学校。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到了学校门口,贺季青说:“你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   林舒点头。   “衣服多穿点,饭要好吃吃,药不要忘了。”   “嗯。”   “对不起。”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贺季青看林舒,林舒也看他。   “我不该在飞机上对你发火,我很生气,生气明明知道你不舒服,还要硬拉着你去西藏。我们在成都就该回去的,我知道你很在乎我的感受,但其实不用那样的。”胸口的火终于平息了,贺季青长叹一口气。   “我也,很对不起,身体不舒服应该早点跟你说的。”林舒低着头,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大概,对不起的事太多了。身体已经疲惫。   “以后,你不要想着迁就我,有什么都要跟我说。哪怕吵架都没有关系。”贺季青说。   贺季青的话,每字每句,甚至每个停顿,都是利剑,插在他的心头,割破他的血管,刺破他的肉,钉到他骨头上。他还要点头应好。   解了这个结,贺季青轻松不少,他将林舒抱到怀里,吻他额头。林舒抬头,搂住他脖子,吻他的嘴。他吻的主动用力,贺季青积极回应。两个人吻到忘情处,林舒甚至伸手去摸贺季青。   贺季青不得不推开他:“今天不行,这里不行!”   林舒再次扑上来,吻他的嘴,吻他的眼睛,吻他的鼻子,他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记住贺季青的好。   贺季青按住激动的他:“有空的时候,我们再继续?”   林舒摇头。   贺季青揉他头:“乖。”   林舒趴在他怀里,不想离开。   直到交警过来,提醒不能停车,林舒这才不舍的松开贺季青。   贺季青下车给他拿行李:“学校的事忙完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林舒接过行李,不说话。   贺季青想要揉他头,可是看到门口的学生进进出出,收回了手。   林舒却不管不顾撞进他怀里,在他耳边说:“贺季青,我爱你。”   像宣誓一般。已经有人好奇的看过来。他将贺季青抱得更紧。   贺季青贴着他的耳朵说:“我也爱你,林舒。”   林舒以为枯竭的眼泪,终于再次滚落眼眶。   两人最终分开。林舒拎着箱子,站在路边,挥手让他先走。这已经成了两人的习惯。贺季青调转车头,看着后视镜里的林舒,越来越小,直到转弯不见。他已经开始想念。   刚回到雁鸣,贺季青就忍不住给林舒发微信:“在干嘛?”   “开年级大会。”林舒回的很快。   “很无聊吧。”   “嗯。”   “明天一起吃晚饭。”   “好~”   贺季青看着林舒发来的“好”字,心情很好。   “记得照片视频要拷出来!”林舒发来微信提醒。   “好,都给你一份。”   贺季青马上开始整理拍的照片和视频,整理到一半,接到姜畅电话:“明天来上海!”   “没空。”   “没空也得抽出空,顾老看上你的书了,要跟你见面聊一下。”姜畅说。   “顾老?”贺季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自己看着办吧,顾老对你那本书挺感兴趣的。”姜畅挂了电话。   贺季青挠头,不得不跟林舒改约:“明天我要去上海,后天我们再一起吃饭。”   林舒回:“我等你。”   贺季青是到上海后的第三天,才发现不对劲的。林舒微信不回,电话头几次显示无人接听,后来提示已关机。   一开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连续打了数十个电话都不通后,他坐不住了,不顾顾老在场,中途退出会议,连夜赶回了南京。   他跑到河海才发现,他连林舒住哪栋楼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是大四生,学平面设计。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黑夜里的校园转了一圈又一圈,从体育场转到食堂,又转到教室和图书馆,每一栋宿舍楼下他都走过了,他问了很多人,没有一个人认识林舒。   他在河海转了一个晚上,直到天亮,才托人找了关系,找到了林舒的辅导员。   年轻的女辅导员说:“林舒办了退学,回家了。”   他居然先是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他想。   “退学?为什么?”他问辅导员。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什么都没说,一切挺突然,大概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女辅导员猜测。   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慢慢成冰。   “你有他家里的联系方式吗?”他不死心。   女辅导员面露为难:“你知道的,这个是学生的隐私,我们不方便——”   “我是林舒男朋友,不,爱人。”他打断辅导员。   女辅导员捂住嘴,圆圆的眼睛里都是震惊。   “这样方便吗?”他盯着她的眼睛。   女辅导员红脸,但依旧为难:“这恐怕不太好的,林舒妈妈很保守的,脾气不大好的一个人。”   “我会说我是林舒的朋友。”贺季青看着她。   女辅导员望望四周,其他同事不在。她给了贺季青林舒母亲的电话,叮嘱他:“你一定不能乱讲啊!”   贺季青拿到号码,马上打过去,提示已关机。他换了另外一只工作用的手机打过去,仍旧是已关机。   女辅导员看着眼前这个据说是林舒爱人的漂亮男人,从满怀希望到面如死灰。她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安慰。   他很快恢复正常,平静地跟她道歉:“打扰了。”   她说不会。   男人离开时冲她礼貌的鞠躬,嘴角带着抱歉的笑意,只是一双眼冷冰冰。   等男人走后,她才长吁一口气,拿出手机给林舒发微信:“真有人来找你了,说是你爱人,你让我说的我都说了。”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条:“他看起来很难过。”   林舒没回。她前面发的好几条信息,他都没有回。   “这孩子,到底在干嘛?!”她隐隐担心。   三月的南京,寒意不减。   贺季青从教师办公楼走出来,迎面的冷风刮得他眼睛疼。他走在河海的校园里,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学生,有的高兴,有的忧愁,大多面无表情的埋头走路。   天空灰蒙蒙。   他突然想起,大学时的一桩往事。   那次班上有男生过生日,在学校附近的川菜馆庆祝。他刚好进去吃饭,撞见他们。顾春水也在其中,他像做了坏事一样,一边跟他解释情况一边邀他一起。叫了很多酒。每个人轮流给过生日的男生敬酒,轮到他,被顾春水拦下:“季青不喝酒的,他以茶代酒就行了。”   顾春水对他有很多莫名的误会,包括喝酒。若换成其他人要以茶代酒,一定会被起哄。他总是例外。   他喝了一晚上的茶,其他人醉了大半。顾春水坐在他旁边,他喝得最多,身体都软了,总是往他身上倒。   他说:“季青,你怎么那么好看!”   说了一遍又一遍,有人笑他,他还站起来问大家:“难道我家季青不好看吗?”   喝醉酒的顾春水话很多,胆子也大了,敢直接指着他说:“你送我回学校。”   他没有拒绝。   回学校的路上,顾春水突然停下来:“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让他抱了,他把他箍得骨头都疼了。他的酒气喷在他脸上:“贺季青,我喜欢你,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他看他,路灯下的眼神并不浑浊。   “你确定?”   “我确定,一万个确定。”顾春水说。   他回了好。顾春水喜欢他,大一他就知道了。他不讨厌顾春水,虽然他总是自以为是的误会他,但那些误会都是替他着想。他以为顾春水不会说的。   可顾春水说了。他看着他蹲在路边,笑到嚎啕大哭。他主动拥抱他,顾春水吻了他。   顾春水说了,又否认了。隔天,他跟他道歉:“昨晚我喝断片了,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用一句“喝醉了”便能全部抵消掉。他什么都没说。   现在他也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林舒为什么突然退学,为什么不声不响的消失……都跟他没关系了。   贺季青返回上海,顾老已经走了。他的助理在朋友圈发了很长一段话讽刺贺季青耍大牌,不够专业。   姜畅追着骂他:“你知不知道你一声不吭就走,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吗?顾老堂堂一个那么大的导演,居然被你这样放鸽子,你这次真是太不像话了!”   “嗯,是,确实不像话。”   “你知道还这样?你有急事起码要说一声再走吧。哪怕你不想干这件事,提前跟大家讲出来也没问题啊。说走就走,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你这样做,很不专业!”   姜畅难得发火。贺季青听着他的话,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想笑,然后他就真的开始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停不下来。他笑到肺疼,也不愿意停下来。   他的模样骇人,吓到姜畅。两人共事多年,姜畅从没见过他这样笑,笑到脸都变型。   “你怎么了?”   “这样的事,只会发生这一次。”贺季青笑到喘粗气。   “那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姜畅看不懂。   “笑自己不专业,笑自己太蠢了。”贺季青慢慢停下来,笑容褪去的他,看起来有点可怕。   “这次给你添麻烦了我很抱歉,以后绝对再有第二次了。顾老那边,我会好好跟他解释的。”   姜畅无话可说,从南京回来的贺季青太反常,他猜跟林舒有关,但他不敢多问。   作者有话要说:   欧,来了~~后面可能会变成隔天更。感谢继续蹲坑的各位,爱你们~ 第29章 平静的贺季青   年前进行到一半的电影改编项目,在项目组的人聚齐后,继续进行。   第一次开会,贺季青针对改编又有了新的想法,是以前年轻编剧提过的思路,说书中主角太完美了,需要加点不完美的东西进去。   当时年轻编剧提出时,被他否定了。理由是,他写的就是一个完美的人,在一个不完美的故事里,如何用他的完美去对抗故事的不完美。其他人当时都被说服了。   可是这一次,他又颠覆重来。大家很不解,意见很多。姜畅坐在角落,看着专注听大家问题的贺季青,不发一言。   “我觉得小宁以前说得对,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给他加点小缺点,比如挑食,睡不好的时候脾气暴躁,和家人的关系不好,偶尔骂脏话,或许会有趣一点,带点小讽刺的感觉,大家觉得呢?”   贺季青环看一周,首先从编剧小宁开始,她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狂点头,其余几个人也是星星眼的看着他。   姜畅挑眉,不置可否。贺季青笑笑,继续说他根据人物的小变化,对故事做出的改动。   贺季青的状态很好,不断抛出新的想法和问题,之前走到瓶颈期的工作,又有了新的进展和突破。其他人因为他,自觉收起假期的懒散,迅速投入工作。   开年后的第一次会议,从上午十点开到下午六点,大家边开边改剧本,等到会议结束时,改好的剧本有了雏形。   会后,几个年轻编剧凑到一起七嘴八舌的感叹,好有成就感!   “本以为过完年回来,要花一些时间找状态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充满了干劲!”   “是的,本以为会跟去年一样变成春节吐槽大会的,还是我们贺大神牛逼!”   “嗯,是的。我们过年是长肉,人家过年是养脑啊!人和人的差别就是那么大。”   一群人望着阳台上抽烟的贺季青花痴到口水都快流出来。   贺季青又变成了以前的贺季青,对工作投入、认真,没有杂念,是大家心中完美的神。   姜畅走到阳台。傍晚风很大,城市已经点亮,处处灯火通明。   贺季青已经点燃第三支烟。   “你和林舒——”   “分手了。”   姜畅刚问出半句,贺季青就给了答案。姜畅很惊讶。   “就是上次你突然——”   “嗯,对。”   姜畅不敢置信。   “林舒提的?”   “我提的。”贺季青轻轻一笑,吐出一口烟,被风吹散。   “为什么?”   “我跟他不合适,差别太大了。”   姜畅沉默。他对林舒了解不多,只是凭感觉而言,他不是复杂的人,并且,他喜欢贺季青。他看得出来,贺季青也很喜欢他。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我们一起去西藏玩了。”贺季青表情淡淡的。   “网上不是流行说,看两个人是否合适,一起出去玩一趟就知道了嘛。现在我是知道了,我们不合适。”   姜畅叹气,他替两人可惜。   “你们都觉得我很完美对不对?”贺季青抽完了第三支烟。   姜畅点头:“嗯,多数人这么认为。”   贺季青笑:“这样挺好。”   姜畅皱眉,这不是贺季青的真心话。   “谈恋爱这种事,还是不太适合我。”贺季青准备点第四支烟。   姜畅主动给他点火:“你不要这么说!”   贺季青深吸一口,吐出烟雾。风迎面吹来,烟雾罩脸。姜畅只看到他朦胧的侧脸。   他说:“完美的人,是神啊。神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   姜畅觉得胸口好像被重锤锤过一样,有一种闷痛。   “季青,你不要这么讲。”   “你说剧本这么改编,会不会更好一点?刚刚在会上,你都不表态。”贺季青突然问他。他转过身来,面目清晰好看,半长的头发随风划过脸,他自然的把它们拨到脑后。一双眼平静无波。   “还不错,我想导演那边也会喜欢你的这个改动。”姜畅盯着他的眼睛说。   工作有了新进展,以贺季青为首,一帮人每天激情四射的工作到凌晨,有时候甚至通宵。一周后,重新改过的剧本完成第三稿。姜畅发给导演和制片看,导演看完,很喜欢后面的改动,认为可以马上投入拍摄了。制片李东耀看完说:“我家炀炀觉得这个故事比之前看着顺眼多了!”   姜畅想,贺季青大概真的是神。   这边工作告一段落后,贺季青马不停蹄的飞北京,亲自上剧组和顾老道歉,特别给顾老和助理分别准备了礼物,姿态放得很低。   他本就是圈内有名的作者和编剧,人又生得如雕塑一样,公认的美人,再加上诚恳的道歉,顾老助理也不为难他了,爽快的安排饭局聊小说改编的事情。   饭局上,大家聊了个大概。完事后,顾老不免好奇问起他那天突然离开的缘由。   “处理一点感情上的问题。”贺季青如实回答。   他交了一个小男朋友的事情,圈子里的人大部分都知道。顾老也听人提过。   “年轻人重感情,是好事。”   “因感情之事,耽误工作,很不专业,让顾老见笑了。”贺季青再次道歉。   “那处理好了吗?”顾老助理好奇问。   “分手了。”贺季青说。   中年助理轻叹:“可惜了。”   贺季青摇头:“没什么可惜的。我这人独来独往惯了,谈恋爱这种事以后还是避免好了。”   他说的平静自然,中年助理看不出他的伤心,心道大概感情不深。   倒是顾老给贺季青空掉的酒杯满上。贺季青很是惶恐,双手举杯接过。   “独身也好,有人也好,一切顺其自然。”顾老望着他笑。   贺季青举杯仰头,一饮而尽。他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顺其自然。   从北京回来,贺季青正式开始和顾老的合作,顾老给了他三个月时间,完成电影改编剧本初稿。   于此同时,在李东耀的牵线下,他顺利卖出另一本小说的电视剧改编权,剧本由他主笔。出品方计划明年五月开始拍摄。   在两个剧本工作之外,贺季青开始了新小说的写作,那是他早就构思好的故事,一直没有找到时间完成。他将新小说计划告知出版社,编辑很快给他排出时间表,不出意外,明年春天出版。   去西藏前,曾有一个电影电子杂志找他写专栏,被他婉拒了。他找到杂志编辑,提出他有时间写了。杂志编辑开心的连发三条朋友圈,表达他的激动。   他还开了个人公众号,之前周围的朋友都叫他开个公号,他都以没有时间打理拒绝了。这次开了公众号之后,他以一周一篇微型小说的速度更新,偶尔会多更。   贺季青的时间,除了睡觉之外,都被工作填满了。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有时候甚至不睡。连吃饭时间,都在讨论工作。   他蓄起了胡子。穿衣打扮也换了风格,以前钟爱极简,现在什么都往身上套。好在他好看,不管怎么穿,在别人眼里都是有型。   贺季青和他的小男朋友分手了,圈子里的人很快都知道了。他很坦诚,但凡被人问题,他没有任何掩饰。   有人察觉到他的一些变化,但没有人认为这些变化与他和林舒分手有关。大家都认为,那段恋情不过是贺季青一时尝尝新鲜。毕竟见过林舒的人都知道,男孩很小,虽然长相并无突出之处,但胜在干净,一双眼睛又生的忧郁好看,气质算得上独特。贺季青会被吸引,也是理所当然。新鲜感过了,分手是必然。   贺季青怎会被那样一个小男孩影响呢?贺季青才不会因为和一个小男孩的分手,就跟其他人一样,陷入哀愁不可自拔,或者改变自己来缓解伤痛呢。   贺季青是完美的,长相完美,性格完美,才华完美。他是众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神。   哪还有人记得当初贺季青因为林舒,分心工作的模样?哪还有人提起当初大家在一起吃饭时,贺季青百般照顾林舒的事?……   在众人眼里,林舒配不上贺季青,他是他的不完美。两人分手,让贺季青又回到了神的位置。众人喜欢这样的贺季青,哪怕其中也有不少喜欢贺季青喜欢到夜不能寐的人。他们只会偷偷的喜欢他,偷偷的爱他,却不敢做他的不完美。   贺季青一直在上海,没有回南京。   姜畅有空就找他吃饭,但每次都被贺季青拒绝。理由千篇一律:“在工作,没有时间。”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姜畅干脆直接杀到贺季青的住处。他在静安有套房子,两室一厅,有个小阳台,被改造成了小花房。姜畅记得,贺季青的花房里种满了各种奇奇怪怪但据说很贵的多肉植物。   他进屋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花房,很多多肉植物已经枯萎,尤其是几盆长到半人高的,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杆子。他记得年前来时,那些多肉还都长得活力饱满。   给他开门的贺季青,一身黑,上衣胸口有咖啡渍,胡子盖脸,长发过肩。   “你这个模样,直接去演荒野猎人,都不用化妆。”姜畅吐槽他。   贺季青轻轻一笑,问他:“你喝什么?”   “我饿了,我是来找你吃饭的。”姜畅在屋里四处乱转。   卧室的床上堆满了衣服,地上也有。书房的桌子上、地上堆满了书,很多都翻了一半。烟灰缸里的烟头很满。   客厅里的烟灰缸里烟头也很满。透明的咖啡壶里,咖啡还剩一半。厨房的水池里,堆着没有洗的咖啡杯。餐桌上,一叠必胜客披萨外卖盒。   “贺季青,你不是有洁癖吗?”姜畅最终在沙发上坐下,结果屁股下有东西,掏出来看是车钥匙。   “谁跟你说我有洁癖的?”贺季青从冰箱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   “大家都这么说啊!”姜畅接过水,拧开。   “我跟你说过吗?”贺季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姜畅歪头,转动眼珠仔细想过,好像贺季青确实从没说过他有洁癖。   “我的洁癖,是你们传出来的。”贺季青坦然的坐到另一边堆满了杂物的沙发。他从屁股底下,掏出两支签字笔。   “那你也不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看你家里,比我家狗窝都乱!”姜畅手一伸,又从沙发靠背缝里摸出一把指甲刀。他扔到玻璃茶几上。   “最近忙着赶稿,没有时间。你知道顾老那个剧本,我下个月得给人看呢!”贺季青打了个哈欠,摘下眼镜。   姜畅这才看到他的黑眼圈,眼睛周围都是乌的,整个眼眶塌陷。鼻梁上是眼镜压出来的红印,很深。   “贺季青,你这样是不行的。”   “嗯?”贺季青眯着眼睛看他。   “你这样会把自己弄坏的。”姜畅很严肃。   “我也觉得是,那个专栏我准备推了。写了快三个月了,着实有点吃不消。新小说我也准备先放一放。”贺季青擦完眼镜,重新戴上。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姜畅盯着他。   贺季青打量家里:“确实很乱,明天我找个钟点工来弄一下。”   “贺季青!”姜畅生气了。   “嗯——”贺季青一脸平静。   “我不知道你和林舒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你心里难过,可以跟我说。我愿意——”   “我和林舒真没发生什么事情,分手而已,不至于。”贺季青打断了他。   姜畅瞪着他:“那你——”   “他还没那么大影响力。”贺季青掏出烟,递给他一支。自己点燃了一支。   “最近接的工作确实有点多,因为之前欠的工作债太多了。我发现了,我这人啊,谈恋爱误事。你之前也说过我不是?!”   “可是——”   “工作一多,状态确实有点不对,顾老那边给我的压力很大。我也发现了,最近在想办法调整呢。”贺季青倚在沙发上,吐着烟圈,淡淡的讲着。   听起来好像无懈可击,可姜畅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晚上一起吃饭?”   “好,刚好我也饿了。”贺季青掐灭手中的烟,抻了懒腰,起身进屋换衣服。   趁他换衣服的空档,姜畅走到阳台花房逛了一圈,多肉死了一大半。   “你阳台上这些玩意儿,你是打算放弃它们了吗?”他喊。   “嗯?”贺季青没听清。   姜畅走出花房,重复了一遍。   “最近太忙了,没时间管它们。改天好好弄一下,有些还是能救活的。”贺季青在房间里回答。   姜畅嘟囔:“以前不都当宝贝供着嘛。”   “你送我一盆吧?”他故意问。   “你自己挑。”贺季青说。   姜畅“咦”了声,以前他也找他要过。贺季青都说,你想要自己去网上买。他叹着气,在花房里东挑西选,最后选了两盆看起来看起来和别的不一样的。   贺季青换好衣服出来,白T恤黑色运动裤牛仔外套,头发绑成了一个发髻,顶在头顶。他换了副黑框眼镜,挡住了黑眼圈。   贺季青就算颓废,也是好看的颓废。他看到姜畅选中的两盆,扯了扯嘴角:“你还挺会挑!”   姜畅一手举着一盆笑:“不能反悔哦。”   贺季青挑眉:“你喜欢就好。”完了又补充一句:“别养死了。”   姜畅撇嘴:“放你这儿估计死的更快。”   两人一起去吃了顿饭,末了贺季青又被姜畅生拉硬拽着去复兴中路外国人扎堆的小酒吧喝酒。他还叫了李东耀和他爱人张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就这样。╭(╯^╰)╮ 第30章 谁把谁真的当真   李东耀和张炀先到,挑了靠里的位置坐着。贺季青一到,张炀眼睛发亮:“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真人可比照片好看多了!”   姜畅推他:“收着点哈,你现在可是已婚人士。”   张炀回头瞥李东耀,对方笑盈盈的看着他。   “已婚也可以离婚的不是吗?”   李东耀把他拉到怀里抱了下:“又瞎说!”   张炀推开他,非得挨着贺季青坐。姜畅一屁股塞到两人中间,隔开了两人。贺季青坐到另一侧,对面的李东耀冲他笑着,问:“你要喝什么?我和炀炀点了啤酒。”   “我也啤酒。”他说。   张炀听了故意大喊:“欸,美男作家跟我喝一样的!”   被李东耀敲头:“收着点,待会儿被人认出来就糟了。”   张炀环看一周:“都是外国人呐!”   “我的祖宗,外国人也看中国电视剧和中国电影的!再说了,你看那边,中国人也好几桌呢!”李东耀指着靠窗的位置,那边确实坐了三桌年轻中国人。   张炀懒懒的倚在他身侧:“好累,都没办法放纵。”   作为知名度高的演员,他难得出来一回。   李东耀凑到他耳边:“晚上回去放纵啊?”   他声音不小,姜畅和贺季青都听见了。姜畅喊:“你们俩够了啊!”   贺季青转头看向另一边。   今晚的张炀话很多,不停吐槽刚刚拍完的电视剧里的主演小鲜肉。李东耀都是耐心的附和着,看他气得哼哼的模样,还冒出一句:“你这么讨厌他,我帮你封杀他吧!”   张炀鄙夷的看他:“你有病吧!”   李东耀被骂也是开心的哈哈笑。   贺季青看着两人,勾了勾嘴角,端起酒杯喝酒。   姜畅时刻注意着他,他安安静静的喝着酒,好像在听大家说话,又好像没听。他的眼神时不时在李东耀和张炀之间逡巡。   “李东耀,你以后再说这种封杀谁谁的话,我们就拜拜!”张炀义正词严。   李东耀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以后再说这种话,就是狗,行了吧?”   张炀翻着白眼,继续吐槽小鲜肉。   李东耀依旧偶尔插话,有时候话说的不顺张炀的气儿,被他当场不留情面的狠怼。他不迁就李东耀,从不。   李东耀也不生气,大多时候一笑了之。有时候觉得自己有道理,也会耐心的反驳。张炀说不赢他,不是掐他就是送他大白眼。   两人既是情侣,又是朋友。喝到后面,姜畅从微醺的贺季青眼里,看到了羡慕。   贺季青起身上厕所,姜畅跟着去了。在洗手间,两人并排站在小便池。姜畅说:“张炀这人吧,从我认识他起,就没遮没拦,活得相当任性。”   贺季青没应他。   姜畅洗手时又说:“张炀和林舒不一样,你和李东耀也不一样。”   贺季青关了水龙头,转身离开,都没等他。   等姜畅回到酒桌,发现贺季青不在。他问腻在一起刷微博的两人:“还有一人呢?”   张炀抬头:“你们不是一起上厕所去了吗?”   姜畅手机此时震动,有微信进来。他点开,是贺季青。   “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玩。”   姜畅小声骂:“操。”   贺季青不想给人机会的时候,任何人都别想靠近他。   姜畅再见到贺季青,已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中间他也有找过他,都被他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避而不见。   作为朋友,姜畅很无奈。   再次见面,是在电影筹划会上。贺季青剪掉了长发,留着寸头,胡子还留着。摘了眼镜,穿着一身黑,坐在角落里,发言时眼神犀利。   会议结束后,姜畅跟他约饭,他随口叫上了其他人,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上海本帮菜。席间,姜畅根本没有和贺季青单独说话的机会。   吃完饭,一帮人散了,姜畅才有机会和贺季青单独站在一起。   “顾老的剧本怎么样?”姜畅问他。   “初稿写完了,后天得去北京,要跟他们碰一下。”贺季青拿出烟。   他现在烟瘾很大,刚刚吃饭时,就出去四五趟,为了抽烟。   “工作挺忙啊,找你你一直都没空。”姜畅说。   “嗯,是。”贺季青吸着烟,不多说。   “那挺好的。”姜畅看着马路对面,他车停那边。   “我送你回家。”   贺季青摆手:“不用了,我叫了专车。”   姜畅决定放弃。   两人站在饭店门口,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贺季青的专车来了,他上车前姜畅说:“你好点。”   贺季青冲他微微一笑:“谢了。”   姜畅目送他的车走远,独自走向马路对面的停车场。   不知不觉都已经九月了,上海的夜晚开始有了凉意。姜畅走到停车场,抬头望了眼天,居然有星星,浅浅的几颗挂在天边。他想起贺季青,不禁叹了口长气。一个人若不想别人救他,那谁也救不了他。作为朋友,他已经尽力。   贺季青坐在专车里,车窗是打开的。夜晚的凉风从窗口凶猛的涌进来,慢慢吹散了攒了一个夏天的躁意。路边的城市,光影璀璨。他也看到夜空里,那几颗疏淡的星。   交通电台里,有人点了一首歌。主持人说,是一首老歌。周华健的《忘忧草》。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   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   往往有缘没有份   谁把谁真的当真   谁为谁心疼   谁是唯一谁的人   伤痕累累的天真的灵魂   早已不承认还有什么神   美丽的人生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来来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周华健的声音清淡,却动人。在一个红灯处,司机发现坐在后座的漂亮男人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他侧头望着窗外,城市的光亮映在他脸上,他时不时拿手去拭眼角。   车经过武康路,一路的咖啡馆里灯光昏黄,人影幢幢。路边散步的行人成群结队。法国梧桐的树影印在路上,印在贺季青的脸上。   《忘忧草》早就唱完了,电台里在播另一首听不懂的韩国歌曲。贺季青的脑子里还在回荡着那几句歌词:“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份。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心疼,谁是唯一谁的人”。   是的,他被姜畅看穿了。他放不下林舒,林舒的离开对他影响很大。他只能忘情的工作,拼命的工作,才能避免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想他为什么一声不吭的离开,也能避免不去恨他,恨他为什么一声不吭的离开。   他想林舒,也恨林舒。就像当年,他在意顾春水,也讨厌顾春水一样。同样的事情,总是发生在他身上。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车到公寓楼下。下车时,司机特意提醒不要落了东西,等贺季青下车后,他发现对方还是落了手机。他喊贺季青:“你的手机!”   贺季青好像没听到,头也不回。   司机不得不提高音量:“你的手机,你的手机忘在车里了!”   贺季青这才回头转身,他走回来。司机看到他发白的脸。他钻进后车座,取回了手机。他跟司机道谢。   司机看着他惨败的脸问:“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贺季青摇头,再次道谢,转身离开。脚步虚浮。   司机想,大概是个有故事的人。   贺季青忘记自己是怎么进屋的,只知道进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冲到洗手间,趴在马桶上,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他按了抽水,看着脏东西被水卷走。他坐在马桶上,看着对面镜子中的自己,面无血色,一双眼空洞无比。   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敢放出这样的自己,虚弱的、难过的、失魂落魄的贺季青,看起来很可怜。他双手捂脸,眼泪再次肆掠。   这一晚,贺季青梦到了林舒。   他梦到林舒回来了,他紧紧的抱着他,跟他说:“我只是回了趟家,我跟他们出柜了。我又回来了,贺季青!”   他很开心,他抱着林舒,两人亲吻,□□。好像分离从不曾发生。   男孩躺在他怀里,咬着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贺季青,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忽然,画面一转。林舒站在他对面,面无表情,语气冰冷:“都是假的,我爱你是假的。我一点都不爱你,贺季青!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爱!”   他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他斜着眼望着他冷笑:“我从来就没爱过你,贺季青!”   他恨的咬牙切齿。他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他双手用力,林舒难受的张大嘴巴呼吸,瞳孔慢慢变大,额头上的青筋冒起。他更用力。林舒脸色发青,最终没了呼吸。他松开手,看着林舒的身体,贴着墙体瘫软下去,横躺在地。   他杀了林舒。他嚎啕大哭。   贺季青从梦里哭醒,眼泪打湿了枕头。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停震动着。窗帘透着一线光,光横到了床上,将他一切两半。他抹干了脸,拿过手机。   是贺安年打来的电话。他划下接听。   “哥,中秋节你回家吗?”贺安年问的小心。   他没吭声。贺安年又说:“还有一周就是中秋节了,你要回来吗?”   从三月到上海后,他再没回过南京。   “不回了,我要去北京谈事情。”他说。   贺安年轻轻的叹息:“你都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你还有事吗?”他问。   “妈说,如果你要回来,带上林舒。只要你喜欢,她没什么意见。”贺安年说。   他冷笑。贺安年马上解释:“妈是真心这么说的,你,你不要记恨她。上次,她也就是问问。”   “我们分手了。”他说。   “啊——”贺安年突然太高的音调,足以证明他的震惊。   “怎,怎么会?”他不敢相信。   “嗯,我们分手了。”他重复了一遍。   “是,是因为妈妈吗?”贺安年问得很小声。   “我还有事,先不说了。”他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贺安年,僵硬的举着手机。在旁边等了半天的孙湘问他:“你哥怎么说?”   “他,他说不回来。”贺安年慢慢的放下手机。   孙湘苦笑:“我就知道会这样,他都多久没回来了!”   贺安年默默叹气。   孙湘问:“他和那个小林怎么样了,有说吗?”   贺安年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没说啊,我就知道,他不会再跟我们说这些事的。”孙湘摇头。   “他们,分手了。”贺安年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说出。   孙湘瞪看他。贺安年低头,看着木地板上的缝,时间久了,缝隙变大,里面落了些白色的灰尘,扎眼的很。   “你刚刚问他,是因为我吗,他,怎么说?”孙湘语速很慢的问。   贺安年摸他妈妈的头发,里面有不少白发。   “跟你没有关系,妈妈。他是成年人了,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   贺安年坚信,他的哥哥和他的男孩分手,绝对不是因为孙湘。家人,不足以撼动他的任何事,作为弟弟的他从很小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贺季青也很有问题,不是吗? 第31章 回到南京   一直到十二月,贺季青才回了南京。   雁鸣山庄的别墅里,无人打理,爬山虎的藤蔓掩了大门,院内野草丛生,枫树枝叶乱长,泳池里积满雨水,落叶漂浮,发出腐败的臭味。   屋内还停留在贺季青三月离开时的模样。门口两双登山鞋,并排放着,鞋边的泥巴干了,有些剥落在地。沙发上搭着西藏穿过的外套。地毯上,是单反相机。存储卡在楼上书房的电脑里。   电脑旁边,还有两个32G的U盘,一红一蓝,合起来,是一颗心。U盘里,都是拷出来的视频和照片。   卧室里,被子被推到了一边。床边上,甚至还有人坐过的痕迹。床头柜上,有两包未拆封的鱿鱼干。   林舒的痕迹还在。   贺季青从楼上走回楼下。他在书柜后面,找出许久不用的高尔夫球杆。他敲碎了相机,敲碎了电脑,敲了床头柜……敲坏了屋内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   高尔夫的球杆都变型了。甚至,院子里的两棵枫树,也被他锯倒了。   这一场破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贺季青再也挥不动高尔夫球杆。他站在废墟里,满头大汗,面目狰狞,喘着粗气。他掏出手机,给室内装修公司打电话:“我要重新装修房子!”   别墅开始重新装修,说是装修,其实不过是换家具,从床到沙发,从厨房的高凳,到洗手间的浴缸。装修公司动作很快,半个月搞定一切。   别墅院子里的泳池敲了,变成了水池,枫树换成了很大一棵樱花树。爬山虎换成了紫藤,屋后的草坪全都种上了柚子树。大厅里的长沙发,变成了榻榻米。钢琴放在一侧。书墙的柜子换成了浅色。卧室里,红松木双人床换成了白橡木单人床。衣帽间和原来的浴室变成了一间,浴缸很大,可以在里面游泳。书房换了更大的书桌,电脑也换了新的。开放式厨房变成了吧台,一整面墙的酒。   不要的东西全要扔。存储卡,U盘,鱿鱼干,鞋子,衣服,锅盆碗,沙发,床……   装修公司的负责人曾问他:“没坏的东西,也都不要了吗?”   “如果你们有谁要,就自己拿走吧。”他很大方。   工人们拿走了一切他不要的东西。   在焕然一新的别墅里,贺季青重新开始了独居生活。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无人打扰。赶稿的时候,日夜不眠。交完稿后,煎个牛排,喝点小酒。空下来的时候,开车去紫金山跑步或者找个人少的游泳馆游个一下午。兴致好的时候,弹弹琴,看看国外最新出的电影,或者写写字。太阳好的时候,躺在屋外,喝喝咖啡看看书,玩玩手机,看看乱七八糟的网上新闻。   不必为生活愁苦,做着热爱的事情。这样的生活,很多人穷尽一生,求而不得。   一月,贺季青新小说结尾,这次他写了从前没写过的爱情推理故事,是一个悲剧,原本相爱的主角,因为现实分离。一个悲惨死去,一个孤独终老。就连配角,也都不得所爱,最终归于平淡。   编辑说:“这个结局太惨了,读者不会喜欢的。”   大部分人都不喜欢看悲剧,大致因为现实的苦多于乐,总想从虚构的世界找回一些弥补。编辑强烈建议他改结局。   贺季青不同意,他认为合情合理,现实比小说更惨。   “话是没错,如果这是一群真实的人,最后结局可能会这样。但这毕竟不是现实生活,是小说。人们希望看到主角幸福。”编辑苦口婆心。   “那这个故事,就没意思了。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好结局。”   书中不是,现实也不是。贺季青很固执,编辑在电话里几近哀嚎。   “我的贺大神啊,你说的一点没错。悲剧结局对于你而言,确实很有意思。可是,对读者不是啊!这书是要卖给大家看的。”   贺季青最终还是妥协,主角依旧分开,老死不相往来,但也获得了普通人的幸福。配角一样。   编辑对这个结局仍旧颇有微词,但贺季青坚持不再改。   农历新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贺安年没提前打电话就来了别墅。之前他打电话说来,都被贺季青以工作忙拒绝了。   这次他突然闯上来,贺季青虽然意外,但没有赶人。贺安年拎着菜进了院子,发现里面大变模样。贺季青站在水池边抽烟,喂鱼。看到他,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你都回来一个多月了。”贺安年走到他身边。   水池里养了十多条锦鲤,挤在一起抢食。水池边上,种着白黄两种水仙,花开正茂。   “妈让你来的吧?”贺季青扔了手中全部鱼食,鱼争抢更欢。   “才不是。”贺安年急忙反驳。   贺季青终于转身看他一眼,两兄弟差不多高,刚好平视。贺安年眼神真挚。“真的不是,是我自己来的,我想来看看你,我们都快一年没见了。”他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委屈。   贺季青轻轻勾了勾嘴角。贺安年盯着他的胡子和寸头,表情灿烂:“你这样也很好看!”   贺季青瞥他:“你拎的什么?”   “刚刚顺路买的菜。”贺安年举起给他看:“都是你喜欢吃的,牛肉和虾。我来做饭的!”   贺季青懒懒的应了声“嗯”,转身往里走。贺安年跟在他后面。   “最近你怎么样?”他在他身后问。   “挺好。”   “你回来了怎么都不回家看看?”贺安年盯着他手上燃到一半的烟,小声的问道。   “忙。”贺季青上了台阶。他在门口抽了一口烟,掐灭烟头。   贺安年看到门口的烟灰缸里,烟头不少。他记得,贺季青以前抽烟很少。   两人一起进屋,贺安年发现屋内也变了模样。什么都换了,连钢琴都换了。他把菜放到吧台,四周转了转。   “都变了哦!”贺安年小心翼翼的感叹。贺季青没应他,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斜躺在榻榻米上开始翻看。   贺安年撇撇嘴,默默回到吧台,开始做饭。他做饭时很愉快,哼着不成调的歌,动不动便问他。   “哥,你盐在哪儿?”   “自己找。”   “哥,你锡纸搁哪儿了?”   “自己找。”   “咦,哥,你没有牛奶吗?”   “没有。”   贺安年将吧台翻得动静很大,噼里啪啦哐里咣当,不知道的人,不会觉得他是在做饭。房间里很快香气弥漫。   贺季青今天滴米未进。他握着书看完两页,又翻回去,重新看。   贺安年终于做完,煎牛排和大虾,南瓜汤和意面。他大声的喊贺季青:“哥,可以吃了!”   贺季青仍翻了几页书,才慢腾腾的走过来。他看了眼饭桌,贺安年摆盘实在糟糕,毫无美感,但胜在食物色泽好看,香气迷人。   他先从酒架上取了干白,问贺安年:“你要吗?”   贺安年受宠若惊:“嗯嗯,我要!”   两兄弟面对面的坐下。   贺安年感慨:“我们俩好久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贺季青给他倒酒,他拿起酒杯狂野的喝了半杯。贺季青皱眉。他不好意思的笑:“好渴!”   贺季青也先喝了半口酒,才拿起刀叉慢慢的切开牛排。刚刚好的五分熟,肉质松软鲜嫩。他这个弟弟,从小便在在厨艺上天分十足。   贺季青吃相优雅,贺安年看得好生羡慕。他做不到像他那样,不管做什么事都能气定神闲。   “还行吗?”他期待的问他。   贺季青点头,贺安年咧嘴笑得很开心。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吗?我第一次做饭,米放锅里了,却没放水。锅底都被烧穿了!”贺安年说起五岁时的事。   那会儿贺季青刚刚被父母接回家。那次父母下班晚,贺安年喊饿,他没理他,结果他自己搭着凳子用液化气灶煮饭。   “要不是哥你发现及时,岂止锅被烧穿,房子都会被点燃也说不定!”贺安年对这件事记忆深刻。   “幸亏有哥你啊!”   贺安年大口的嚼着肉,一脸满足。他不管做什么,都是热情四溢,公认的小太阳。   “你和你那个女朋友怎么样?”贺季青陡然提起。   贺安年愣怔一秒后,笑容凝固,嘴里的肉瞬间失了滋味,“我们分手了,她嫌我工作不好。”   “怎么说?”   “你知道我在公司做人事嘛,还是创业公司,她觉得没什么发展前途,想让我换工作。可是,你也知道啊,我只有大专文凭,能换到什么好工作!”   贺安年不会念书,从小在班上都是排名倒数。和他千差万别。   “再说了,老板是我朋友。现在我们公司又遇到些难处,你让我这时候走,多不仗义啊。”   “分了也好,硬凑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贺季青轻描淡写。   贺安年唉声叹气:“其实我挺喜欢她的,她人也挺好的。除了工作,其他事情上我们都挺聊得来的。”   “她哪是嫌你工作不好。”贺季青斜眼看他。   贺安年埋头切牛排,切得乱七八糟。在贺季青面前,他总是一无是处。   贺季青知道话说重了,他并非看不起贺安年。在某些方面,他是嫉妒他的。   他见不得他太开心,也见不得他不开心。不管怎么说,贺安年愿意跟他亲。从小便是。哪怕中间空缺了五年,他第一次见他,便主动凑上来,亲昵的喊哥哥。   血缘这种东西,实在是微妙。贺季青厌恶它,却又情不自禁的想要利用它。   “那个女孩说的也没错,你那份工作再做上十年,也还是那样。”贺季青还是毫不客气。   贺安年猛地抬头,嘴里包着牛肉,咬得用力。   贺季青叉起虾肉,送入口中。虾肉有点凉了,嫩感仍在,肉里有柠檬的酸和香茅的香。   “你去做个厨师,都比这份工作强。”   本来颓丧的贺安年马上眼睛一亮:“你也这么觉得吗?”   “嗯。”贺季青应得漫不经心。   “我同学也是这么说的。”贺安年又明媚起来。   他就是这样,轻而易举的快乐。贺季青讨厌他能轻而易举的快乐。   “哥你也是这么觉得的话,那我真的可以朝这方面努力下。”贺安年很激动。他的同学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了,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贺季青一句轻描淡写,却马上点燃了他胸中火焰。   他开心的样子太刺眼,贺季青面无表情的喝酒。   “哥,你过年回家的吧?”贺安年兴奋的问他。   “嗯。”   “你和林舒,真的结束了吗?”贺安年没多想,顺势问出。   贺季青切肉的力气加重,餐刀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贺安年回过神来,差点甩自己嘴巴。   “这不正合你们意吗?”贺季青冷眼看他。   “诶,其实,唉,妈也没别的意思。她,她就是关心你。”贺安年结结巴巴,“你们,你们要是,复合的话,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他小心的观察贺季青。   贺季青吃了两口后便停,刀叉放下,纸巾插嘴。他说吃饱了。   贺安年看他平静面庞,知他心情不佳。他上了二楼书房。   留下贺安年食不知味,他吃完,收拾好一切上楼,发现书房房门紧闭,暴风骤雨的交响乐穿透门板。他的手放到门上,又落下,最终放弃了。他贴着门喊:“哥,我走了啊。”   屋内只有音乐声,再无其他。贺安年黯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事情还挺多。头大~~这文如果再写一遍,可以加很多东西进去。感谢愿意看如此沉闷的文章的小朋友~~ 第32章 新年快乐   转眼农历新年。除夕前晚,南京下了一场暴雨,别墅里的水池涨满,几条锦鲤跑出,无奈没有顺着水道,很快搁浅。有一条蹦回了鱼池,有一条蹦回了水道,顺着往下走,大概会去到附近的护城河。有几条越蹦越远,回不到水池也找不到水道,在枯草地上摆尾挣扎。   贺季青站在二楼卧室落地窗前,看着它们各寻出路,有的逃出生天,有的回到原地,有的命归西天。   剩下的锦鲤在池面浮游,摇头摆尾。天空盘绕着乌黑云雾,天气预报说,晚上仍有暴雨。今年的春天来得有些早。   手机再次响起。贺安年打来第三个电话。   “哥,你出发了吗?午饭已经做好了,老爸炖了啤酒鸭。”三十多的男人,语气还似孩童。上次被他打击的悲伤,早就荡然无存。   贺季青回他:“嗯,快了。”   贺安年在电话里给人传话:“哥说他快了!”   贺季青挂了电话,进到浴室冲澡。洗完他赤身裸体的出来,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一声,两声。中间间隔了几秒。   他走到床头,拿起手机。他以为是贺安年,没想是顾春水。   第一条,是客套的拜年话。祝他狗年大吉。去年是鸡年快乐。翻来覆去几句话,但不是群发。前面都打了他的名字的:“季青,祝你狗年大吉。”   第二条,他问他:“听说,你谈恋爱了?”七个字,小心翼翼。   “嗯,又分了。”他快速的回。   大概一分钟后,顾春水才回:“班长说,是男朋友啊?”依旧是小心的试探着。   “对啊,怎么了?”他裸身盘腿坐到床上。窗外的黑云更重了,黑压压的一团压着一团,没有风,停滞在空中。隐隐约约的雷声,从远而至。   “没想到你居然交了男朋友。”顾春水轻声感慨。   “意外吗?”他故意问他。   还没等顾春水回复,他又快速的补上一句:“后悔了吗?”   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当年扎在心底的刺,早就生根发芽。只是缺一场雨,将它催发更大。   今日时机最佳。贺季青望着窗外的黑云想。   “都已经过去了。”顾春水回。   “是吗?听说你和你老婆感情不好,你在外边包养了一个小男孩吧!”贺季青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在遇到林舒之前,他对顾春水的很多事,都了如指掌。无需调查,总有几个知根知底的旧同学,私下里说些彼此八卦。他说你的,你说他的。有真有假。不然,顾春水怎么知道他交男朋友了。   “你今天怎么了?你们为什么分手啊?”顾春水何等聪明,将问题反抛给他。   “装直男和装醉,哪个更难?”贺季青藏了多年的刻薄,彻底爆发。   手机自动切换成来电画面,顾春水居然敢打来电话。贺季青迅速划下接听,直接对峙更佳。   “季青,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个男孩伤到你了?”他小心翼翼的担心着,妄想安慰他。   贺季青大声冷笑:“顾春水,你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对不起。”顾春水说:“当年,是我不对。”   时隔多年的道歉,早就失去意义。窗外终于下起大雨,雨滴砸在窗户上,歇斯底里。贺季青有片刻的茫然,整个人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那么好,我配不上你。”顾春水的声音瞬间苍老了。   再过三五年,两人都四十了。曾经的爱恋,已成过往。贺季青从半空中落回,心头被催发的枝丫正在快速枯萎。   “我应了你的,我说了好的。”   两人同时沉默。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都黑了。贺季青从床上起身,站到窗前往下看,水池又满了,好像又有鱼跑出来了。   “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揭穿我,或者像今天这样质问我?”顾春水先开口。   贺季青不语。他无话可说。   “你不喜欢我。”顾春水叹着气:“如果你也喜欢我,那会儿你就会揭穿我了。”   事到如今,他还要倒打一耙。贺季青气极反笑:“我答应了你,还不够吗?”   还要他如何?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像个怨妇似的,哭着喊着求人:“你们快来爱我!”   “都已经过去了,季青。”顾春水也疲惫了。   纠结往事,也于事无补。不如干脆利落点,通通忘记。朝前看,才能好好活下去。   “怎么分手的?”他问。   “与你何干!”贺季青冰冷反问。   “你还好吗?”他又问。他是真心。   贺季青挂了电话,将他的号码拉黑,微信拉黑。玻璃窗上雨幕蔓延,外边的一切都模糊了。贺季青已经看不清这世界。   外边突然一声响雷,仿佛炸开天地。连血带肉,拔掉了一颗刺。还有一颗更大的!贺季青划到和林舒的对话,从认识起,两人的对话都在。从陌生到熟悉,从不爱到深爱,字字句句都是刀,割着贺季青的心。他点开他的微信,点了“加入黑名单”,却手指颤抖,点不下去“确定”。   林舒是更大的刺,扎透了他的心。他拔出顾春水的刺,花了这么多年。那么林舒呢?   外边又起了一声雷,比刚才更响。整栋房子,好像都被撼动了。贺季青有点头晕。他已经绝望了,就让那颗刺腐烂吧,腐烂他的心,直至腐烂他的身体。   可是,真的好痛啊。要这样痛不欲生的过完余生吗?贺季青赤身裸体的站到镜子前,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经常锻炼的身体,外观健康饱满。里面却是千穿百孔,破碎不堪。   上天真是公平,给了他所有,却唯独不给一个真正爱他的人。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贺安年。   “哥,外边下了很大的雨,雷好大哦。饭已经做好了,你快到了吗?”他拐弯抹角地问。   “你们吃吧,我晚上再过去。”贺季青很累。   贺安年很敏感,听出他的不对。   “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突然有点事情要处理。我晚上过去。”   贺季青挂了电话,他无力应付贺安年。他将屋内暖气开到最高,他困了,想要睡觉。只有在梦里,他才能见到林舒。他已经在梦里,杀死他很多次。这一次,他不要杀死他,他要求他:“你回来好吗?回到我的身边,我很想你!”   可惜,他还没有梦到林舒,就喊醒了。一声接一声,很急切。他难过的打开眼睛,看到浑身湿透的贺安年站在他床前,满脸是水,裤子膝盖处还粘在泥巴。   “我打你电话,你关机了。”贺安年眼睛发红,像是哭过。   贺季青捂着额头从床上坐起,“你怎么进来的?”   “翻,翻墙。喊你你又听不到。”贺安年抹脸上的水。   “几点了?”   “四点多了。”   睡了快六个小时,做了很多短暂的梦,乱七八糟的,梦到七岁前在乡下的山里独行,还梦到初中给人当模特拍照……什么都梦到了,就是没有梦到林舒。贺季青揉着太阳穴。   贺安年看他很难过,问:“哥,你还好吗?”   “你去洗澡,自己找套衣服换上。”贺季青闭着眼睛,继续揉太阳穴。   贺安年没动,贺季青睁眼抬头:“去吧,我没事。”   贺安年挑了一套运动服,三步一回头的进了浴室。他洗的很快,出来时贺季青还坐在床上,望着下雨的窗外发呆。   “哥——”他轻轻地喊。   等了很久,贺季青才慢慢回头,“雨小了!”   黑云走了,天恢复明亮。远处的树和房子,都被洗干净了。   “哥,回家吃饭吧。”贺安年说。   贺季青点头:“好。”   贺家的团圆饭,一如既往的丰盛。   一家四口围成一桌,贺夏田笑呵呵的准备开酒,孙湘给大家盛汤,贺安年把电视机的声音稍微调小,春晚准备倒计时了。贺季青面无表情的盯着一桌子的菜,脑子里不断的闪现林舒去年跟他回家的片段。紧张的林舒,羞涩的林舒,小心翼翼的林舒,说到茶侃侃而谈的林舒……   转眼,快一年了。他都快要梦不到他了!   孙湘把汤碗放到他面前,“季青,这是你最爱的老鸭汤,你爸煲了一天呢!”   贺季青撩起眼皮望了眼她,“谢谢。”   “中午一口都没让我喝!”贺安年故意大声抱怨。   “你又不爱喝!”孙湘瞪他。   贺季青勉强扯了扯嘴角,喝了小口汤,汤水鸭肉的味道都炖进去了,香而不腻,“挺好喝的!”   贺安年急忙喝了大口,结果被烫到,吐着舌头夸张大喊:“烫死我了!”   贺夏田一边给他递冰雪碧一边骂他:“活该!”   电视里春晚艺人们在集体拜年,贺季青听到“新年快乐”,打起精神。他起身,主动给大家倒酒。他先说:“又是新年,我们先碰一个吧!”   贺安年急忙附和:“碰一个!”   四个红酒杯碰到一起,声音清脆。贺季青脑子里又飘过,林舒当年也在这里像这样跟大家碰过杯。他不擅喝酒,一口就能脸红。   “祝爸爸妈妈新年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祝哥万事顺心,新书大卖!”贺安年先说。   “希望大家新年都好好的!”贺夏田笑呵呵。   “希望大家什么都好!”孙湘看着大家:“季青事业发展顺利,安年呢,赶紧找到女朋友,早日成家!”   “好好,大家都好!”贺安年赶紧喝完自己的酒,坐下。   贺季青还愣着,贺安年扯他:“哥——”   “祝大家新年快乐!”贺季青简单的说了一句,先喝完了杯中的酒。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抱歉,本来以为春节在家可以写点,   结果发现,想的太美了。   三个小孩,比赛似的吵闹。   想出去找个地方结果一个像样的咖啡馆都没有,好不容易找个喝饮品的,都是小孩子。   最后放弃了,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哈哈哈   祝大家新年快乐~   下一章,要虐了! 第33章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贺安年为了活跃气氛,主动提起往年过年的趣事,都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每次提起,都能引起孙湘和贺夏田的兴趣。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特别是在过年这种特殊节日里。可惜,那些趣事里跟贺季青有关的部分不多。   电视里主持人开始大拜年,贺夏田起身去厨房煮饺子,饭桌上剩下母子三人。   少了一人,话题也断了。贺安年和孙湘不约而同的看向电视,贺季青坐在一旁,默默的喝酒。   孙湘装作无意问起:“安年说你把家里重新装修了?”   “嗯,随便弄了下。”贺季青转着桌上的红酒杯。   “花了不少钱?”孙湘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撇嘴笑笑:“还好。”   “其实以前也挺好的,你不是找名设计师做的嘛。”孙湘感叹。   贺季青小口啜饮着红酒,微笑着不接话。   春晚正在演一个小品,用了去年的网络流行词,贺安年嫌弃:“哥你看,早就知道他们会用了,太尬了!”   贺季青晃动酒杯。   “李老师那天说,有一个女孩,也是南大毕业的,也去美国念了几年书,现在回南京了。她知道你哦!”孙湘忍不住提起。   “相亲?”贺季青直截了当。   孙湘老脸一红:“也就是见见而已,女孩有那个意思,长得还挺漂亮的,人看起来脾气也挺好的。”   贺季青扬起一边眉毛:“我暂时没有想法,你给安年?”   贺安年急忙摆手:“不要不要,人家看不上我的。”   “给那姑娘看了,她不喜欢安年这样的。她说看过你写的书,很喜欢呢。”孙湘看着贺季青的脸色继续。   “嗯,等我新书出了,你送她一本吧,就当回馈粉丝。”贺季青放下红酒杯,掏出烟来。   贺安年瞥他,他把烟盒递向他:“你要来一根?”   贺安年摇头,“你少抽点。”   贺季青弹开打火机,火苗冒出,他叼着烟低头凑近火苗。   “季青啊,既然你已经和小林分手了,那不妨考虑考虑这个女孩?”孙湘继续试探。   “如果是个男的,我可以考虑下!”贺季青靠在椅背上,吐着烟雾望着对面的孙湘。   孙湘愣住了。贺季青冷笑,贺安年偷看他。   “你还是忘不了小林啊?”孙湘叹气。   贺季青讽刺的笑:“怎么会?你不是说过,他没跟家里摊牌,我们是不可能长久的吗?既然不能长久的人,一直记着干嘛?”   孙湘陷入沉默,贺安年小声的喊:“哥——”   贺季青仿佛没有听见,继续说:“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只喜欢男人。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你要知道的。”   他冲孙湘挑眉,笑得肆意张狂。手中的烟已经快燃到底了,他吸了最后一口,捏着烟头按灭在烟灰缸。   贺安年看到,他按烟的手背青筋直冒,情况不妙,他轻轻的唤孙湘:“妈——”   贺季青眯了眼睛。对面的孙湘整个人缩在椅子里,“季青,你知道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您有什么意思?”贺季青冰冷语气。   “我只想你和安年都能过得好。”孙湘忧心的望着他。   “那您帮我问问李老师,有没有好一点的男生,可以介绍给我?”贺季青似笑非笑。   “哥——”贺安年哀哀的唤他。   “你周围如果有,也可以给我介绍啊!”贺季青冲他邪魅的笑。   贺安年深呼吸,张嘴想说什么,停顿半晌后,又硬生生的憋回去了。贺季青看到他额头上因为忍耐凸起的青筋。   孙湘起身,干瘪的笑着:“我去看你爸饺子煮好了没?”   今天的贺季青很陌生,她居然感到害怕。   贺季青看着她匆忙的逃进了厨房。   其实贺夏田的饺子早煮好了,他刚刚想要端出来,可是听到外边对话后,又缩了回去,贺季青看到他缩回去的身影了。厨房门口有扇玻璃门,房间灯都打开的时候,可以照清楚厨房里的一切。   “哥,你怎么了?”贺安年不解的看着他。   “你说我怎么了?”贺季青冷眼反问。   “今天过年嘛——”贺安年扫了眼电视。   音乐声欢快热闹,画面五颜六色。一群儿童舞蹈演员,正用夸张的表情跳着开心的舞蹈,庆祝新年来到。   贺季青轻飘飘的笑:“过年又如何?”   “开心点,不好吗?”贺安年恳求他。   “不好!”贺季青冰冷回答。   贺安年咬着下唇瞪着他,贺季青勾着嘴角笑的冰凉。   “我去端饺子!”他捏着拳头,起身也进了厨房。   贺季青放肆的大笑,和电视里热闹的音乐声一起。他已经受够了,他这些虚伪的至亲们!   他拎起桌上的红酒瓶,用力的摔到了地上。半瓶淡红色酒水跟着玻璃渣一起,溅到四处。他挑衅的望向厨房门口的玻璃门,三个人站在厨房门口,没有人站出来!玻璃门上三个影子,都站得笔直。   他掀翻了整张桌子,桌上的东西全部落在地上,汤水,剩菜,碎碗……   贺安年冲出来,大喊:“哥,你够了!”   贺季青望着他狂笑:“终于有人出来了!”   “你到底想要干嘛?你为什么要这样?”贺安年看着翻倒的桌子,满地的狼藉,脸上都是不解的愤怒。   贺季青指着厨房门口,几乎咆哮:“你们还躲在哪里干嘛?我掀了桌子,东西都砸掉了!你们还要躲着吗?”   他抡起凳子,砸向电视机。贺安年上前阻止:“住手!”   凳子砸到电视机上方的墙上,掉下来,砸倒了显示屏。上万的高清电视屏幕碎了,热闹的春晚没了,整个房间瞬间安静!   贺夏田终于也走了出来,站在厨房门口,面容哀切,远远的望着他。   贺季青踢翻一张椅子。   贺安年吼:“你到底有完没完!”   贺季青又踢倒一个巨大的青花瓷花瓶,花瓶倒在地上,摔成三块。   他对着贺夏田喊:“我对于你们来说,到底算什么?”   “你是我们的孩子。”贺夏田哽咽了。   “是吗?”贺季青冷眼反问。   贺夏田被他眼神逼退半步,厨房里的孙湘瘫坐在地上,无助的看着他。   “贺季青,你够了!”贺安年怒目瞪他。   贺季青冷笑:“够了?什么叫够了?”   他指着贺夏田:“你说我是你们的孩子,是吗?”   他转手又指向贺安年:“凭什么他可以从小待在你们身边,像笨蛋一样的长大?凭什么他犯错你们能随意打骂他,凭什么你们从不迁就他,不小心翼翼的对他?凭什么你们相亲相爱的是一家人,凭什么?我们身上流的血是一样的啊,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   贺安年呆住了,他看着面目狰狞的贺季青,眼圈发红。   贺季青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贺夏田,又看着玻璃上坐在地上的人影,那些在胸中盘绕多年的荆棘,终于一口气全部冒了出来。刺穿了他的血肉,刺破了他的理智。   “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他仇恨地瞪着贺夏田,“生下我就是为了把我扔在一边不管吗?你们有想过,我在乡下过的什么日子吗?”   贺夏田蠕动着嘴唇:“季青,那时候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他底气不足,毕竟贺安年从没离开过父母。   果然,贺季青嘲讽的望了眼贺安年。哪有什么迫不得已,只不过是一种选择而已。   “老头规矩很多,做错事不准吃饭不准睡觉,我曾经被罚站到天亮。老妈子每天都要念一百遍你爸妈不要你了,他们生了弟弟不要你了。你要是哭,她会说,不过是句玩笑话,你这孩子怎么那么较真啊!”   贺季青陷入童年回忆,那些回忆并不美好,带着成人世界的残忍和冷酷。曾经的他甚至都不敢去回想,每次回想,都像回到地狱一般。   不管是贺夏田还是孙湘,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贺夏田露出复杂的表情,他不是没想过,贺季青和他们不亲的原因。   “你们把我扔在那里七年,一共去看过我两次。第二次,是在我五岁的时候。我记得,我求妈,你明天带我回家好不好。她说好的,可是隔天我醒来,你已经偷偷走了。老妈子嘲笑我,说谁叫你睡得跟猪一样。我觉得自己像个没人要的孤儿,忍不住大哭,老妈子骂我,再哭就把你送给隔壁的疯女人。我又害怕又难过,却又不得不忍着眼泪。”   七岁以前的贺季青,每日都活在被抛弃的惶恐之中。心理学上说,童年的伤痛最不容易消除,会伴随人的一生。贺季青又何尝不知?   “我每天都盼着回家,但又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曾经想过死,一个七岁不到的小孩想过死,多可笑啊!”   贺季青无法再回想了,掏开结疤的伤口,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他无力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捧脸,无声的哭着,全身发抖。   小时候,他常做梦。有时候,他梦到被隔壁疯女人抓去了,她让他喊他妈妈,他不喊,她用棍子揍他。有时候,他梦到孙湘,但是是个模糊的影子,在梦里喊他:“季青——”他伸手去抓,影子马上变成烟雾飘走了。他经常梦到独自在无人的森林里行走,有很多很多的怪兽想要吃他,他拼命的往前跑啊跑啊,他喊着妈妈救我,爸爸救我,却无人应他。他在梦里总是寻找着什么,却什么都找不到。他常常,从梦里哭醒。醒来继续哭,哭到睡着。如此反复。没有人安慰他。   他每天都活在恐惧和无助当中。为了掩饰恐惧和无助,他只能装出大人的样子。没有人看穿他,大家都夸他聪明懂事。   他以为回家后,贺夏田和孙湘会看穿他的伪装,没想他们也跟其他人一样,说起他的懂事,都面带骄傲。好像,他天生就这样。   贺夏田哭着说:“对不起。”   贺季青冲他摆手,一切都已经晚了。他要的不是这句对不起,他心里明白,他要的不是这个。   贺安年小心地挪到贺季青身边坐下,他张开手臂想抱他,刚碰到他就被他甩开。   “不要碰我!”贺季青呵斥他。   贺安年受伤的举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今天,他总算明白了贺季青从小到大讨厌他的原因。   贺季青抹去眼泪,抬头望向厨房门口,贺夏田倚在门边,老泪纵横。他嗫嚅着:“对不起,对不起,季青。”   而孙湘,始终都没出来过,她无法面对他。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哪怕到了今天,他还是被遗弃的那一个。他仓惶的笑着,像个疯子。他踉跄起身,夺门而出。   贺安年在后面追着喊:“哥——”   外边大雨滂沱,节日夜晚所有热闹的灯光都被雨幕掩盖,变得昏暗模糊。欢声笑语,也被巨大雨声消融。   贺季青冲到一楼门口,被紧追而来的贺安年拦下。他抓着贺季青的手臂,不让他再往前一步。   “你放手!”贺季青怒视他,用力挣扎。   他没有贺安年强壮。贺安年不放。   两人僵持着。外边的大雨,被风吹斜了,打到两人身上,很快湿了两人裤脚。   “贺季青,我从小就知道你不喜欢我!”贺安年先开口打破沉默。   贺季青本来还在扭曲挣扎的手臂僵住。   “以前我不知道原因,认为只要我对你好,你一定会喜欢我的。事实证明,不管我多努力,你都不会喜欢我。现在我知道原因了。”贺安年有点哽咽。   贺季青偏头看着外边的大雨,好像下大了一些,雨幕更紧密了,远处的光亮已经模糊不清。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请你放开我!”   贺安年反倒拽得更紧了,捏得他手臂疼。   “他们是有错,没错。可是你就没错吗?”贺安年反问他。   贺季青连笑的力气都没了。顾春水也是这样反问他。   “你还记得吗?初中时,你的老师说你有音乐天赋,跟爸妈建议说,让你去学钢琴。他们二话没说,借了钱买了一架钢琴。自从你回来后,我连买本小人书,都要跟他们磨破嘴皮。你真以为我不会念书吗?”   贺安年认真的看着贺季青,四目对视,贺季青也从他眼里看到了诸多不平。   父母的爱,永远分不匀。给了这一个,忘了那一个。   “我也能过目不忘的。”贺安年苦笑。   贺季青无言,为人父母难,做人子女难,跟人谈爱难,恨人也难。这世上最不难的事情,他还没有发现。   贺安年继续说:“那个钢琴买回来后,你从来没动过。你宁愿打工自己赚钱在外边报班学习,不动家里的钢琴。“   “你不过分吗?你一边怨恨着他们不爱你,一边又冷酷的抗拒着他们的好意,你就没有错吗?”贺安年问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动家里的钢琴吗?”贺季青看到贺安年眼睛里去,“正是因为知道他们连给你买本小人书都舍不得,却舍得给我买钢琴。为什么只是我老师一句话,他们就要砸锅卖铁的满足我?他们明明可以像对你一样,跟我商量,家里没钱,暂时不买行吗?他们商量了吗?他们没有。我故意在外边报班,他们可以骂我啊,像骂你一样,打我都可以,可是他们什么都没说,任由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需要被迁就,被小心对待的外人,而不是亲人,不是吗?”   轮到贺安年说不出话,他没想过,这些事换个立场,好像又不一样。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从来都不是。”贺季青望着外边的大雨,眼前朦胧,他抬手揉着眼睛,再睁开,依旧朦胧。   “那你,要的是什么?”贺安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仍然明知故问。   贺季青回头看他,贺安年看到他脸上的泪。   贺季青慢慢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进雨中。   这一次,贺安年没有跟上去,他看着贺季青消失在黑色的雨幕里。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下一章,林舒要出来了。 第34章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五月的厦门已经开始热了。今年少雨,路边的三角梅红的热烈。   大同路上,有剧组正在拍戏,封了整段路,前后都有交警把守。周围围着好奇的民众,垫着脚仰着脑袋往里看。有人拿出手机想要拍照,马上有穿着剧组马甲的工作人员站出来,温和的提醒:“不能拍照哦!”   一个戴着墨镜的长发高个子男人,穿过人群,挤到前面来。被交警拦下:“不好意思先生,前面正在拍戏,封路了。”   高个子男人摘下墨镜,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交警说:“我是工作人员!”   年轻的交警被他看红脸,求助的望向一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看到男人,面露惊喜:“让他进来,让他进来,他是我们的编剧!”   贺季青终于进到场内,被工作人员带着往前。   “贺大编剧,你终于来了,我们前天开拍的,我们导演念你好久了。”工作人员边走边说。   贺季青不发一言,紧跟他的脚步。   新人导演林海正坐在监视器后面,带着耳机专心的看着画面,两个年轻的演员凑在他身后,回看刚才的表现。   导演助理先看到贺季青,冲他扬手。   工作人员将人带到了,转身回去。贺季青冲他点头道谢。   林海对刚才那条不满意,让两个演员再来一遍。现场重新开始准备。   贺季青上前。导演助理喊:“贺大编剧来了!”   林海回头,看到贺季青,马上收起严肃脸,起身握住他手:“你可算来了!”   贺季青苦笑:“李总加江少,我不来不行啊。”   圈内人已经有四个月没有看到贺季青了,他消失了整整四个月。在李东耀的强烈要求下,姜畅费了老大力气,才在西班牙的一个海岛小镇上找到躺在屋顶晒太阳的他。   姜畅见到他时,感觉像看到一朵慢慢枯萎的花。   在李东耀的利诱和牧野集团的小公子江世然威逼之下,贺季青不得不跟着姜畅回国,帮人擦屁股。   新人导演林海是拍网剧出身的,好不容易有机会拍电影了,都准备要拍了,最大的投资方突然加了一个角色进来,要改剧本。原本的编剧干脆撂挑子不干了,万般不得已之下,他求助江世然,江世然又找了李东耀,问了一群编剧,没人敢接这个活。敢接的又没时间。绕来绕去,最后落到贺季青头上。   就他闲着,还闲了很久。   姜畅对贺季青说:“再闲下去,你得废了!”   贺季青无所谓的笑,废了正好。   可惜大家都不给他废掉的机会,尤其牧野的江世然,话说的很绝,要是他不来,他会要采取一些极端手段。   这小公子的手段,圈内人或多或少耳闻一些,很不干净,鬼知道他能做出什么。贺季青只想安度余生,不想连累他人,只得无奈应了。   林海告诉他,现在拍得都是些已经确定的镜头,但有几场大戏,因为新加入的演员,需要稍加改动。但这个改动,又不能影响整个故事的框架。很有难度。   贺季青已经看过剧本,确实很有难度,他皱眉。   导演助理给他搬了一张椅子,同时递给他一瓶水,他拿着水坐下。林海回到监视器前,开始重拍刚才那一条。   太阳很好,撒在路面上。对面一排老楼的彩色玻璃反射着彩色的光,在众多工作人员脚下铺了长长一条。贺季青循着彩色的光望过去,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消失在了人堆里。   贺季青心脏缩紧,瞬间感觉呼吸不畅。新一条拍完,林海很满意,回头看贺季青,发现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你怎么了?”他关心的问他。   贺季青戴上墨镜,摆手:“没什么,天太热。”   他起身,环顾四周,踱步到一个角落。那个角落可以看清楚整个片场。现场工作人员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换场,刚刚熟悉的身影再没有出现过。   他抹着头上的汗,心想可能是幻觉。但又有一个声音坚定的告诉他,不是。   晚上林海请吃饭,在环岛路的临海定了四个包厢。剧组主创一个房间,其他工作人员也有三个包厢。浩浩荡荡一群人。   林海这边包厢里,五花八门的海鲜摆了一桌,既是欢迎也是感谢贺季青。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讨论剧本改动事宜,迫在眉睫。   贺季青慢腾腾的喝着酒,听着大家的讲话,心里盘旋的是上午看到的人影。那身形在脑海里早就百转千回过,怎会认错?   林海他们说到关键处,却发现贺季青盯着眼前的一盆红鲟蟹,在发呆。他盆中并无食物。导演助理见状,赶紧给人拆蟹。   贺季青盯着年轻助理熟练的拆蟹动作,问了他一句:“你哪里人?”   助理微愣,很快回:“青岛的。”   贺季青反应过来,不止福建有海,浙江也有海,山东也有海,哪哪儿都有海,都会吃螃蟹。更何况,他一口北方话,怎会是南方人?真是昏了头了!   助理见他微微懊恼,望了眼林海,又说:“导演他是本地人,漳州的。”   贺季青愣怔,林海笑着接话:“嗯,我漳州人,大学才去北方的。”   他没有口音,一口标准的北方话。和林舒不同。   “怎么了?”林海问他。   助理将拆好的蟹放到他面前,他拆的细致,蟹膏和蟹腿肉都分离了出来。   贺季青看着蟹肉,难堪的笑着:“算起来,你们还是老乡呢。”   林海和几位主创交换眼神,不明所以。气氛一下子哀伤了。   助理机灵,催促贺季青:“蟹肉要赶紧吃哦,配红酒正好!”   贺季青点头致谢,夹起蟹腿肉送入口中,确实鲜甜。林舒曾经跟他描述过这种红鲟蟹,别名“海上人参”,肉质鲜美,蟹膏蟹黄营养丰富,不便宜,一般过节时才会买来吃。他兀自触景伤怀,林海他们见他不在状态,也不再多说,单纯的喝酒吃饭。   快要结束时,包厢门被推开,进来两人。一老一小,老的满头白发,小的面容秀气,一双细长眼睛,可惜下巴上有道疤,从下巴一直延伸到脖子里面,好在颜色不深,灯光昏暗,并不显眼。   林海见到老人,立马起身喊:“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老人回头看身后的年轻人,“我和朋友来这边吃饭,刚好碰到朋友家的小朋友,询问得知,他在你的剧组拍戏,便让他带我来见你。”   年轻人红着脸冲林海笑过,转身要走。导演助理记得这个年轻人,美术组的画师,就在厦门本地找来的。   “站住!”   林海身旁的贺季青猛地站起。   年轻人回头看到他,脸色大变,踉跄着夺门而逃。贺季青掀翻了面前的食碟酒杯,差点推倒助理,追着出去。   留下一包厢的人,面面相觑。   老人问林海:“怎么回事?”   林海摊手:“我也不知。”   助理望了眼林海,说:“我跟出去看看。”   林海点头,助理快步出去。   在一楼大厅,贺季青追上了他日思夜想的人。他拽紧了他,沉默的往外走。被他抓住的人,并不挣扎,但默默用劲抗拒着,不想往外走。   导演助理追上来,在后面喊:“贺编剧,贺编剧。”   贺季青回头,助理被他的样子吓到,那几乎是恶魔的样子,他紧张的吞咽口水。   “不关你们的事,你们不用担心。”贺季青说。   他虽语气平静,但助理还是为被他抓住的年轻人担心。那年轻人腿脚似乎不便,一瘸一拐的跟着他,看起来难受极了。   助理继续跟着一直到大门口,想要再说点什么,可被贺季青回头一个狠厉的眼神瞪了回去。他站在门口,看着贺季青将那年轻人硬塞进了出租车。   他要将他带到哪里?   助理没有马上回到原包厢,而是去了美术组所在的包厢,问美术组的老大:“你们组那个下巴上有疤的年轻人叫什么?”   老大说:“林舒,他叫林舒。”   助理又问:“有他电话吗?”   老大给完他林舒的电话,不免好奇的问:“他怎么了?”   助理苦笑,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等助理回到原包厢,里面的人不约而同一脸担忧的望向他。林海问他:“贺季青呢?”   老人也问他:“小朋友呢?”   “走了。”助理不知如何回答。   “去哪里了?”林海继续问。   助理摇头,补充道:“贺季青带着人上出租,走了。”   老人担心的问林海:“你那个贺编剧,不是什么坏人吧?”   林海哭笑不得,他第一次见贺季青,没想到就遇到这种事。   老人又说:“小朋友身体不好,受不得吓的。”   助理回想年轻人被拖着踉跄走的画面,想要确认:“他是不是腿,不大好?”   老人点头:“嗯,出过车祸,听说腿里面还打着钢钉呢!”   助理倒抽冷气,轻呼:“Oh,my god!”   林海焦急扶额。   助理提醒他:“导演你要不给他打个电话?”   林海这才反应过来,马上给贺季青打电话,一连拨了三个,都是无人接听。助理也给林舒的手机打,同样无人接听。   “我怕出事!”助理担忧的看着林海,刚刚看到的贺季青实在非同寻常。   “怎么说?”林海不解。   助理扫了眼老人,犹豫道:“那个年轻人,也就是林舒,身体不好,我怕——”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老人急了,抓着林海说:“你赶紧找到人,那是我老友的外甥!”   林海已经急得满头大汗,犹豫再三,不得不再次求助江世然。   环岛路上海风很大,从车窗灌进来,带着海的潮湿,黏糊糊的。路灯的光亮在车里明明灭灭,贺季青看着身旁的年轻人,他侧身躲着他的视线。   脖子上一圈的疤更明显。   刚刚在包厢里,贺季青抬头第一眼,望见的便是这些疤,虽然颜色浅淡,但挂在脸上,无法让人忽略。   似乎察觉到他落在脖颈的视线,年轻人缩起脖子,整个人别扭的趴到车窗上。他的右手还在贺季青手里,被他紧紧圈着手腕。   贺季青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把骨头。他从头到脚的,仔仔细细的打量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白色T恤下,锋利突兀的肩胛骨,过于宽敞的长裤,脚上白色的回力鞋,露出的脚腕上,隐约可见的疤痕。   想问的太多,反倒无从开口。贺季青扭头望向窗外,都是海,夜幕下黑色的海,海风扑面,海浪喧嚣。   “林舒,你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贺季青终于还是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重逢了!   这里面有对隐藏CP 第35章 我好想你   身侧是安静的,好像没有坐人一样。   “你脸上的疤怎么回事?”贺季青继续问。   林舒保持沉默。   贺季青回头,盯着他微扬的下颌骨,轮廓鲜明。他用力拽他。林舒不得不坐正了,但搭着头,始终不看他。   “你脸上的,脖子上的,腿上的疤,到底怎么回事?”贺季青低吼。   林舒垂着眼,咬着下唇,始终不说话。   他的沉默好像重锤一样,击打在贺季青胸口。痛,且愤怒。贺季青胸中燃起熊熊烈火,烧着他的血肉,烧红了他的眼睛。他用力抓着他的手腕,恨不得将他捏碎。   他催促司机:“快点!”   司机加快车速,默默观察两人动静。长头发的漂亮男人,表情凶狠。而短发的年轻人,头几乎垂进胸口。他一直不开口讲话,司机都要怀疑他是哑巴。   出租车很快到了海悦山庄。   贺季青拽着林舒下车,他没有反抗。出车门时,他磕到膝盖。   司机听到他吃痛的抽气声,不禁小小声的喊:“欸——”他看着高大的漂亮男人像拖着一块抹布似的,将年轻人扯进了酒店大门。年轻人脚步不稳。   贺季青用姜畅给的金卡开了一间房。   女前台用软糯的普通话告诉他:“可以看到海哦。”   贺季青抓着林舒进了房间,他没有开灯,从关上门的瞬间,他便将人扑倒在门后。他捏着林舒的下巴,用力的吻他。   林舒开始反抗,他推拒着他,嘴里发出难受的呜咽声。   贺季青狠狠将他抵在门上,牙齿用力,咬破了他的下唇。   林舒只是轻呼,没有发出别的声音。   贺季青双手按着他的肩膀,额头抵着他额头,昏暗里,他也能看到他忍耐的表情。   “你要一直不说话吗?”他说。   林舒吞咽着口水,他就是不说话。   贺季青疯了,他彻底被激怒了,最后一丝理智被烧没了!此刻的他,是一头失控的野兽。   他突然扛起林舒,砸到床上。   林舒吃痛,在床上想要蜷缩身体。可是贺季青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扑了下来,压住他。他扯碎了他的T恤。   布料的撕裂声,在昏暗里很清脆。林舒终于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贺季青贴着他的脸笑的阴凉:“我给过你机会的!”   他覆在他身上,毫无章法的吻他、咬他、捏他、掐他。他弄疼他。   林舒始终忍耐着,默默的承受着。他甚至,连细微的痛呼声都不再发出。他咬着牙。   他沉默是剑,是刀,是世界上杀伤力最强的武器。刺着贺季青,砍着贺季青,轰炸着贺季青。他更用力、更不留情面的破坏他,他残忍的笑着,嘴里却不自觉的轻声唤着:“林舒——林舒——”   在黑夜里待久了,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恨,什么是爱。   贺季青用一种艰难的方式进入了他,疯狂但毫无快感,只是单纯的用原始的连接,证明曾经过往,不是他的浮生一梦。   身下的人,他真实存在。   这一夜,过得很快。   早上六点,一夜无法安睡的林海眯着眼睛接听电话。江世然打来的,对方第一句话便是:“嗯,这是第二次了哦,你主动的。”   林海额头上的神经跳的厉害:“你别废话。”   “在第一医院。”他说。   林海眼前一黑:“怎么搞到医院去了?”   江世然嘿嘿的笑:“就是搞到医院去了!”   林海觉得刺耳,挂了电话,从隔壁房间喊起助理,开车往医院赶。   中年男医生只要看一眼林舒,便要骂一句贺季青。   “你是怪物吗,将人弄成这样?楼上是精神科,我建议你最好先去看看!”   贺季青远远的站着,看着医生护士围着林舒,检查、打针、输液。病床上的他,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毫无动静。   早上四点,怀里的人烫到他全身发汗,他才发现他高烧到神志不清。他开了灯,终于看清浑身□□的他身上,那些恐怖的伤痕。   脖子、胸口、腿。有的长,有的短,有的深,有的浅,没有章法的覆盖在他的身上。胸口和腿上的伤痕凸起明显,他昨晚已经摸过一遍。用一种粗暴的,疯狂的方式。   还有他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同样触目惊心。   他将人送到医院,有医生认出他来,说他去年出过一场车祸,手术是在他做的。   “差点死了,幸好送的及时。左腿里打了四颗钢钉!”   那位光头医生看到林舒身上的牙印,讽刺贺季青:“有钱人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啊!”   护士给林舒打完针,过来问他:“你是他什么人?”   他微怔,原本很容易的答案。   “你是他什么人?”面色不善的护士抬高声音。她已经跟着医生看过林舒的身体,他的昏迷不醒,拜眼前人所赐。   “爱人。”贺季青整理好表情。   护士皱眉:“爱人还这样搞,你不知道他身体啊?”   贺季青望着床上的林舒,无言。   “你来跟我补办一下手续。”护士叫他。   “好。”走前,他再次回头看。   护士冷笑:“你再看,他也不会马上醒。本来身体就差,被你这一搞,起码得养半个月!”   贺季青捏紧拳头,默默的跟在护士后面,办齐手续。   等他再回到病房,发现林海来了,带着助理,还有一个白发的老年人。林海喊他李叔叔。   老年人本来拉着林舒的手,坐在床前。看到贺季青,突然冲上来,给了他一耳光。   林海和助理同时惊呼:“欸!”   “禽兽不如!”老人用很重的闽南口音普通话骂他,完了又补充了一连串闽南语,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贺季青从愤怒的老人脸上,找到了和林舒相似的眉眼。他想老人再多给他几个耳光,好扇醒他到现在都仍旧混沌不堪的脑袋,让后悔、愧疚、难过可以再明显一点!   “哇嘎哩共,我家林舒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老人指着他的鼻子说。   贺季青咬着牙,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他看着病床上的林舒,心想我们怎么可能完。   他的平静让老人更加愤怒了,他推他,骂着:“滚,这里不欢迎你!”   贺季青被他推到门口,他抵住门框,不再后退。   “求您了,让我看他醒来。”   老人瞪着他:“不需要!”   他跪下来。   老人愣住,林海和助理惊讶的张大嘴巴。   “求您了。”贺季青仰头恳求的望着老人,他好怕,一眨眼,林舒又不见了。这一次还能伤痕累累的再见,下一次呢?   老人又给了他一耳光,这次更大力,差点将他扇倒。   林海喊:“李叔叔,够了!”   老人朝他吐口水:“垃圾!”   他没有再赶他。助理过来,拉起贺季青,又递了他纸,擦头上的口水。他看到他脸上的指印,都在左边,已经红肿。   林海看着他,直叹气:“何必呢?”   他昨晚才从张炀口中,得知一些大概,知晓了贺季青和林舒的关系。   贺季青苦笑。   林海凑近了小声说:“那是林舒舅舅。”   难怪眉目那么像。贺季青看着老人重新坐回床边,心疼的摸着林舒的头发。   “林舒刚出过车祸,半年都不到。”林海说。   贺季青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样!”林海也有点气了。   贺季青笑的凄凉。   林海不语,他也明白,人一旦感情用事,就会做出很多错事。他想起江世然。   助理手机响起,他出去接电话。听起来是副导演打过来的。   林海问贺季青:“我的剧本怎么办?”   “抱歉,可能要往后拖延了。”贺季青望着床上的林舒。   林海拍他肩膀:“好,我只能给你一周时间。”   “谢谢。”贺季青很感激。   助理接完电话回来,跟林海说:“现场差不多了。副导问你什么时候过去?”   林海跟林舒舅舅打过招呼,跟着助理往外走,经过贺季青时,他冲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他想,有伤害说明还在深爱。他在心底祝两人好运。   林舒下午醒来的。   他的舅妈也来了,汤汤水水带了一堆。送她来的是林舒的表姐。   亲人们围着林舒,用闽南话询问交谈。林舒简单的回应着,声音虚弱。贺季青站在门口,远远的望着,听不懂他说的。   但是他的舅舅渐渐变得激动,他指着林舒,拔高音调说了一堆。   林舒垂着眼,并不回应。   他的表姐出声:“爸,你别说了!”   她回头扫了眼贺季青。贺季青撞上她的视线,他冲她微微点头。表姐翻了个白眼。   他们围着林舒,继续用闽南语说话。舅舅和舅妈轮流说,表姐偶尔插一句,林舒单字单字的应着。   贺季青听多了,慢慢能够分辨那些单字的意思,大多都是在应“好”,摇头表示不好。   林舒的眼神,始终避着他。   舅舅再次变得激动,冲林舒说了一堆后,突然回头指着贺季青恶狠狠地骂:“畜生,变态!”   半躺在床上的林舒直身坐起,大声的反驳:“他不是!”   贺季青终于对上了他主动递过来的视线,他轻轻的喊:“林舒——”   林舒眼睛一闭,落下两行泪。贺季青难过的往前大跨两步,还未靠近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向病床上的林舒伸出手。   舅舅瞪着他骂:“不要脸!”   林舒睁眼,看着贺季青一步一步越走越近。他转头看着他气愤的舅舅,慢慢说道:“你们都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的。”   舅舅愣住,贺季青停在病床前方。   舅舅回过神来,气得踢翻椅子,夺门而去。舅妈跟着追了出去。   林舒垂下眼皮,又是两行泪。贺季青弯腰将舅舅踢翻的椅子扶起,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马上拥抱林舒的冲动。   表姐递纸巾给林舒,“你不要怪他,老人家,思想总是古板的。再加上,你现在又——”   她深深的望了眼贺季青,话未说完。   贺季青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林舒用埋着针头的手,擦着眼泪。他的眼神太深情,表姐默默叹气。   “小舒啊,这里是我妈熬了一上午的大骨汤,你趁热喝了。”表姐说。   林舒轻轻应着:“好。”   “你,要养好身体。”表姐隔着薄被轻拍他的腿。   林舒点头。贺季青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   表姐喊贺季青:“喂——”   贺季青才将目光转向她。   表姐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看到他脸上的红肿,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她跟林舒说了再见就走了。是个大方的女子。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贺季青看着林舒,林舒看着他。四目交缠,原本汹涌的情绪,竟好像被风拂过一般,变得云淡风轻起来。   贺季青要问的话很多,竟一句也不想问了。   林舒问他:“你疼吗?”   贺季青摇头。   “都肿了。”林舒说。   “心疼了?”贺季青半身趴在病床上,身下是林舒的大腿,体温透过薄被,传到他胸口。   林舒伸出手,踌躇着想要摸他头发。贺季青拉过他的手,放到嘴边亲吻过,再放到自己的头上。   他的头发粗和硬,两天没洗了,并不清爽。林舒毫不嫌弃,手指插进他的头发,轻轻抚摸他的发根和头皮。是他的温度。   “我好想你,林舒。”贺季青侧脸靠在他的腿上,由下往上的看着他。他话说完,一行泪从眼头落到鼻梁,又跨过鼻梁,落入另一只眼睛。左眼的泪,模糊了右眼。   林舒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头,终于,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36章 顾虑   护士进来给林舒换药,被抱头痛哭的两人吓到,端着药急急忙忙的又退出了病房。   里面的人,哭声不止。护士等了几分钟,透过观察窗看里面动静,里面的人换了拥抱姿势,漂亮男人小心的抱着她的病人,依旧哭个不停。男人的哭声,和女人不同,克制沉闷,让人难受的压抑。   护士见过太多人哭,唯独没有见过这种。同性恋人之间的纠葛,并不常见。更何况,其中的一位,真的好像小说里的人物一样。   最终,护士端着药暂时退回操作间。另外一个年轻些的护士问她:“怎么药没用就回来了?”   这护士摇头:“暂时不方便。”   年轻护士八卦心起,故意揶揄她:“怎么不方便?那高个男人太帅了,让你分神?”   短短半天,贺季青已经成了医生护士之间的红人,将同性伤到住院,外表气质优于常人,不管哪一条,都是最佳的传播素材。   护士比划两人抱在一起痛哭的姿势,“哭得可难过了,大概真有什么难事了,我还是先别打扰人家了。”   年轻护士惊讶的张大嘴巴,作势要去看。被护士拉住了,“别去了,这是人家的事,有什么好看的。”   年轻护士撇撇嘴,她说的也是。   病房里的两人,沉默的哭了很久。直到贺季青发现怀里的人,常常上气不接下气,气息不匀,他将人放回到床上,捧着他的脸,哑着声音说:“乖,不哭了。”   他让他不哭,可是自己的眼泪却没有止住。   林舒抽泣着喊他:“贺季青——”   他应着:“嗯,我在。”   “你也不要哭了。”林舒抓住他留在脸上的手,用力的握住。   “好。”贺季青努力克制着眼泪。   两人十指交缠,就这样握着,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对不起。”两人异口同声。都知道对方对不起的是什么,林舒先笑,贺季青跟着笑起来。   护士再次过来换药。   两人已经擦干眼泪,林舒眼睛也红脸也红,他本身太白,稍微激动便全身发红。   贺季青更惨,半边脸还肿着。他给护士让出位置。   护士一边给林舒换药,一边叮嘱贺季青:“药水快打完时,记得叫我。后面还要再打别的。”   贺季青认真的应着:“好。”   护士换完药,对林舒说:“你现在不能太激动哦,少哭多睡!”   林舒瞪着一对红眼默默的看着贺季青,贺季青淡定地应声:“谢谢护士,以后会注意的。”   护士看着贺季青没好气的笑:“你那个脸,要不要找点消肿的药涂涂?”   贺季青摇头:“暂时不用。”   林舒说:“要的。”   护士看看贺季青,又看看林舒,“听谁的?”   “我的。”林舒居然说。   贺季青心中一暖,眼眶又发胀了。他别过头,望着窗户,窗帘拉着,有光透进来。他上前,拉开窗帘,热烈的阳光汹涌而入,带着灼人的温度。   护士笑嘻嘻的,满意的走了。几分钟后,另一名年轻些的护士送来药膏,开过封的,是她们自己用的,免费赠与贺季青。   林舒羡慕道:“你还是这样,不管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   贺季青趴在他身上,看着他下巴上的疤:“我只想受你欢迎。”   林舒红脸笑。   “你的疤,医生怎么说?”贺季青问他。   林舒用未打针的左手摸下巴,上面没有凸起,“已经淡了很多,医生说恢复的好的话,以后会越长越淡的。”   贺季青用脸蹭他被子下的腿,“那就好。”   “如果一直在呢?”林舒歪着头,故意问他。   贺季青也学他,故意皱眉思考,面露为难的说:“那也没有办法,只能凑合了!”   林舒用手指轻轻的触碰他上过药的左脸,“真好,又能看到你了。”   贺季青闭眼,感受他手指在脸上的移动。这一次是真的,不再是梦。扎在心底的刺,发芽了,开花了,花香四溢。春天来了。   三天后,林舒出院。他的舅舅再没来过,只有表姐在他出院那天,专程来看过,见贺季青还在,满意的离去了。   林舒在厦门租房住,住在集美。贺季青送他到集美,进了屋一看,直皱眉头。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但很小,朝阴面,采光不好。大中午,只能看到一线阳光。在这种地方,别说养好身体,怕是还要惹上别的病。   他一身伤疤,他过得不好。贺季青心口发酸,他恨不得打自己一顿。他有什么资格恨林舒?他更可恶,因为自以为是的懦弱。   “你养的?”他指着窗台上,一盆小吊兰问他。   林舒烧着开水,准备泡茶,回头看了一眼,笑着回答:“对啊,在路边捡来的。捡来的时候感觉枯死了,一泡水居然又活了。才两个月不到,已经长这么大了!厦门的植物都能长得很好。”   他细细的说着,语气一如从前,好像两个人从未分开过一样。他没变。贺季青上前,从背后抱住他。   “你家人呢?”他终于问了。   怀里的人身体瞬间僵硬了,但很快恢复正常。他问他:“你喝什么茶?大红袍,肉桂,还是水仙?我这里也就这些了,还是表姐给我的。”   “都可以。”贺季青抱紧他。   他掰他的手:“你这样,我没法拿茶叶啊。”   贺季青松开他,看着他从冰箱旁边的柜子,翻出一包茶叶,又从书桌下面翻出一个玻璃矮桌,上面一套简易茶具。   “闽南人的日常生活,少不了茶。”林舒找了个矮凳给他坐。   贺季青乖乖坐下,看着他拿着烧好的水过来,慢慢的泡茶。他的手法娴熟,贺季青曾经见过。   他将倒满茶汤的茶杯推到他面前,贺季青捏起茶杯啜饮,茶汤滋味很足,苦中带甜。   “好喝吗?”林舒问他。   他说不错,林舒笑了:“我表姐在文化局上班,办公室里都是别人送的好茶。”   “你表姐人很好。”贺季青说。   林舒默默点头。   “你这房间不大。”贺季青环视一周,大概15平。   “一个人够住。”林舒挺满足的。   “采光不好。”贺季青又说。   林舒一边喝茶一边看他。   “跟我走吧。”贺季青说。   林舒眼睛睁圆了,看起来很意外。   “好吗?”贺季青放下茶杯,去抓他的手。   “我有疤。”林舒说。   贺季青轻轻摇头:“没关系。”   “我腿不好。”林舒又说。   贺季青握紧他的手:“没关系。”   林舒单手捂住双眼,眼眶干涩,这一年半加上前几天,眼泪差不多流尽了。多少次,在熬不下去的时候,他偷偷地奢望过,贺季青来找他,不顾一切的将他从苦海带走。多少次梦回午夜,做的都是这样的戏码。当这一切变成现实时,他却慌了、怯了。他不再是以前的林舒,他除了爱他,更加的一无是处了。   他摇头,无法答应。   贺季青没有继续往下说,他指着茶杯说:“再来一杯吧。”   苦中带甜的茶,得多喝,才能生津解渴。   还没到一周,贺季青回到剧组,一同回去的,还有林舒,他是美术组最重要的画师,很多道具制作和场景布置需要他。   贺季青避开林舒,偷偷见了美术组老大,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目和善,福州人。他向他询问,林舒是怎么进剧组的。   老大很爽快的告诉他:“文化局的朋友推荐的。”   他想,应该是表姐的功劳。   老大又说:“这孩子活儿好,又听话。大家都喜欢他。”   贺季青和林舒的关系,已经在剧组传开了。毕竟吃饭那天,多数人都在。   “他身体不好,还要麻烦您多照顾一些。”这才是贺季青见老大的目的。   老大很不好意思,连连应着“必须的必须的”。   贺季青感激不尽。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总是等着别人靠近他了。这一次,他要主动点,主动的靠近林舒,为他遮风挡雨,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让他,没有理由再离开他。   贺季青回归剧组后,状态奇好。三天之内,便将改过后的剧本捋顺了。林海拿到改过后的新剧本,差点给他跪下。   “你可真是,救了我们一大帮人啊。”他说。   贺季青说:“还有细节需要推敲。”   剧本顺了,便不会影响后续的拍摄进程。林海卸下心口大石,轻松不少。   “细节慢慢来。”   贺季青不置可否,细节边拍边改,是常事。他跟林海说:“谢谢。”   他突然的道谢,让林海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要说谢谢的是他。   “你谢什么?”他认真的反问。   贺季青笑:“谢谢你找到我帮你改剧本。”   林海摆手:“我也是没辙了,找你也是救火。一般人都不愿意接呢!”   如果不是江世然和李东耀,他哪能请得动贺季青。他可是想都没想过。   “没有你,我哪能再遇到他。”贺季青叹气。   林海这才反应过来,他谢他什么。他更加不好意思,“这其实跟我也没多少关系。”   有缘的人,该遇到的时候,总能遇到。时间早晚而已。   “你们现在怎么样?我听我叔叔说,林舒好像跟家里人闹翻了。”林海提起。   贺季青皱眉:“闹翻?”   “你不知道?”林海惊讶。   贺季青摇头,他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怎么出的车祸,为何他住院来的是舅舅而不是父母,为何当初突然退学……   “他不会跟我说这些的。”   林海想想也是,又不是什么值得敲锣打鼓炫耀的事情。   “我叔叔也就提了那么一点,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只说这孩子可怜,让我多照应些。”   “他现在得先养好身体。”贺季青说。   林海点头:“还好,美术组的工作大部分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现在大多时候他都不用来片场。”   “谢谢你。”贺季青再次道谢。   林海锤他肩膀:“不要见外,我看好你们的。”   兜兜转转一圈,还能寻回曾经所爱,既然羁绊剪不断,何不珍惜对待?   贺季青轻轻的笑开,只要人在身边,一切好办。   这日剧组收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贺季青跟着林海在片场待了一天,根据演员的状态,随时调整剧本。收工后,林海他们去喝酒,贺季青去找林舒。美术组在海边租了临时办公室,用来办公。   他刚到,已经见过他多次的同事们非常积极的给他指路:“在里面,画场景呢。”   贺季青冲大家鞠躬笑笑,进了里间。   林舒缩在半放平的办公椅上睡着了,侧脸贴着椅背,嘴微张,口水都流出来了。手里还抓着画图用的压感笔。   他没有叫醒他,而是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看他睡得舒展的眉眼,看他肆流的口水,看他脖子上的疤。一点一点,好像珍宝似的,记在心间。   有人突然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嘴里喊着:“林舒,下班了。”   转眼看到一旁的贺季青,马上做出捂嘴噤声。   椅子上的林舒迷迷糊糊的睁眼,茫然的起身,回头看。   那人指指旁边的贺季青,抱歉的笑着离开。林舒这才看到旁边的贺季青,望着他笑得温柔。   “你什么时候来的?”林舒凑到电脑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零点了。   “刚来。”贺季青看着他嘴角的口水,映着电脑屏幕的光,亮晶晶的。   林舒察觉到,慌忙抽了纸巾擦嘴。   贺季青笑,林舒撇嘴:“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很累?”   “这两天比较累,一直在加班。你们剧本改动了一些,场景也得跟着变化。”林舒保存好已经画好的场景,关了电脑。   “看来我有罪。”贺季青说。   “嗯,你有罪,罪可大了,整个美术组都要加班。”林舒装作气哼哼。   贺季青恭敬的道歉:“是是是,改天请你们组吃饭。”   林舒被他逗笑,贺季青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想,他的男孩好像什么都不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   “走,回家。”贺季青拉起他。   两人站在马路边等车,对面就是海。海上有货轮,亮着点点灯光,慢腾腾的挪动着。路上车不多,偶尔一辆私家车,加大马力,呼啸而过。   林舒握着贺季青的手,前后晃动。   “你又要去集美啊?”他说。   “怎么,不欢迎我?”贺季青反问。   林舒不言,地方太小太破,他觉得委屈了贺季青。   “既然你不跟我走,那我就跟你走。”贺季青迎着海风说。   “你故意的。”林舒捏他掌心。   贺季青揉他头,骂:“傻瓜。”   林舒贴近他身侧,两人手臂碰手臂。贺季青的体温比他高。   “我妈不在了。”他突然说。   贺季青很平静:“嗯。”   “子宫癌。”林舒声音很小,“手术时,已经是晚期了。”   “什么时候?”贺季青问。   “去年。”   “三月?”   “嗯。”   那是林舒突然离开的时间,贺季青握紧了他的手。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林舒望着远处海上货轮的点点灯光,远看好像不足为道,只有站在船上,才知道,那点点灯光,也能照亮四周。   和贺季青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就是那灯光,短暂的照亮过他,让他幸福让他快乐。是他主动来的。他主动走进了光亮,又主动地回到黑暗。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告诉他,原本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吗? 第37章 光亮   终于来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上车。   车驶上演武大桥时,贺季青望着海上灯光依旧明亮的鼓浪屿说:“我在西班牙待了几个月,也是一个海上小岛,和鼓浪屿一样大,岛上有很多彩色的房子,阳光特别好,居民只有三千人,大家都认识彼此。”   林舒不问他为什么要去西班牙。   “以后我们一起去好不好?”贺季青说。   林舒望着窗外,灯光里的鼓浪屿看起来金碧辉煌,以前它不是这样。   “我没有护照。”他说。   贺季青笑:“那就办一个。”   “你看,那是郑成功。”林舒指着窗外说,“据说,能帮厦门挡台风。”   贺季青无奈地笑。   “那个圆圆顶,好像是八卦楼。你去过鼓浪屿吗?”林舒问他。   “很早以前去过。”   “我也是。”   “好巧。”   两个人挤在一起笑。   “改天一起再去吧。”林舒主动邀请。   贺季青当然求之不得。   回到家,两人随便洗洗便躺下了。林舒像以前一样,窝在贺季青怀里。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他每天都要说一遍。   失而复得的人,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完整的表达心中的欢喜。   贺季青闻他刚洗过的头发:“你也很好闻。”   林舒在他怀里拱啊拱的,像一只小狗。他找了最舒服的位置躺稳了。   贺季青吻他,林舒拼命回吻。现在他能为贺季青做的,好像只有这么多。   贺季青搂紧了林舒,在他耳边呢喃着:“不要再离开我。”   林舒趴在他胸口,拼命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他多想,时间能够回流啊,重回到两个人刚刚相遇的时候,他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好好爱贺季青。   现在的他,还有拥有贺季青的资格吗?   两人一觉睡到九点。屋内采光不好,哪怕没有遮掩窗帘,看起来都好像刚天亮。贺季青先起,进到浴室洗澡。他洗好出来时,发现林舒抱着左腿,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在床上。他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痛。   贺季青扔了毛巾扑到床上,帮他掰顺了左腿,一边按摩一边问他:“怎么又抽筋了?”   他过来住了已有半个月了,已经见过林舒抽筋很多次了。   林舒咬着牙:“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再过一阵子就好了。”   贺季青沉默地给他揉着腿,顺着肌肉的方向,一下一下,慢慢的揉顺了。他也是前阵子在网上学的。   几分钟后,林舒说:“好了。”   他蹬蹬腿。贺季青抱着他的腿不放,他看着林舒满头汗,身上的T恤也湿透了,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带你去美国看腿好吗?”贺季青又说。   林舒叹气:“医生说的都差不多,国内的医生不比国外的差。”   贺季青继续轻轻揉他的小腿,上面手术伤疤明显。医生给他看过片子,里面有四颗钉子。   “我之前还要坐轮椅呢,现在都能自己走了。”林舒说。   贺季青摸他的伤疤,从脚踝到膝盖。   “它在慢慢好。”只是不知会好到什么程度。林舒无意间听到过医生们的闲聊,像他这样的,就算治好了,上了年纪也会比较辛苦。   “看你这样我很难过。”贺季青低头,吻他的脚趾头。   林舒吃惊的往后缩,被他拉住脚踝。   “脏不脏啊!”林舒羞耻的缩着脚趾头。   “是你我就不嫌脏。”贺季青又吻他脚心。   脚心敏感,柔软的嘴唇贴上,有点痒有点暖。林舒心底,是沸腾的汪洋大海。他是多么幸运啊,贺季青居然还能爱他。   贺季青抬头,发现林舒眼眶发红。他放下他的腿,帮他脱掉湿衣服:“快去洗澡。”   在林舒洗澡时,贺季青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打向国外的,他催促对方,将治疗方案赶紧发过来。   等林舒洗完,两人一起上工。贺季青先送林舒去办公室,他自己再赶去片场。自从他来了之后,林海的戏拍得越来越顺利,甚至连投资方塞进来的新人,从一开始的懵懂无知渐渐也找到了状态。   转眼,又是半个月。厦门进入六月,天彻底热了。   贺季青每日在剧组泡着,晒黑了一些。这日,他跟林海请假:“明天我就不来了。”   其实剧本大致都改好了,有些细节林海自己就能改。林海知道,他愿意天天跟着剧组风吹日晒,不过是因为林舒。   “去趟鼓浪屿。”贺季青看起来兴奋不已。   林海不用问,就知道是和林舒一起。最近美术组比较闲。   “好好玩。”林海说   一个多月的相处,贺季青已经和林海成了朋友,他喜欢这个豁达单纯的年轻导演,他抓着他肩膀说:“谢谢。”   隔天一大早,林舒早早的起床,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没有下雨欸!”   昨晚两人看天气预报,说是今天有雨。   林舒探出半个身体,仰头望天,想要看天上有没有积云。贺季青从洗手间出来,便看到他半个身体在外边,两只脚都垫起了。他赶紧上前抓住他:“掉下去怎么办!”   林舒指指天:“云不多,不会下雨。”   “下雨也没关系。”贺季青将他从窗口拖回室内。   林舒嘟着嘴,不敢告诉他,他淋雨腿会痛。   两人在东渡坐船,游客很多,两人排在队伍里,林舒在前,贺季青在后,林舒被他半拥在怀里。   看到人这么多,林舒有点后悔。   “你会不会嫌人多?”他问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贺季青。   贺季青将墨镜移到头顶后才回答他:“你不要想太多。”   他揉他头,林舒太在意他的感受,他不想他这样。   “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不多。”贺季青重新戴上墨镜。   林舒一下子安静了很多。西藏行,是他曾经最怀念的,也是最难过的。   贺季青似乎察觉他在想什么,双手搁在他肩膀,推着他跟着队伍往前走。   “以后我们还要去很多地方呢,有些地方比这里的人还要多。”他说。   林舒回头看他,哪怕隔着墨镜,他都能感受到贺季青眼底的炽热。   “小心,上船了。”   贺季青半搂住他,双臂用力,他被拎上了船。   “小朋友,不要老是回头看,要朝前看。”他一语双关。   林舒听懂,默默低头。他也想往前看。   贺季青牵起他的手:“我们去上面。”   两人太亲密,不少人侧目。两人都毫不在意,贺季青大大方方的牵着林舒,而林舒坦然的和那些好奇的眼神对视着,这是他独自训练了很久的技能。两人走到尾部,寻了座椅坐下。   电子铃响,轮船启动。海风四面八方的涌进来,林舒回头看船尾气流冲出来的白浪。   海风吹乱了他的发,贺季青伸手将遮眼的发拂到脑后。林舒好像晒不黑,哪怕经常毫无遮拦的在太阳底下走,一张脸依旧白的透明。   他低头轻轻吻过他的嘴角。   林舒被他的动作吓到,他很快看到左边一对年轻人惊讶的眼神。他笑了,拉过贺季青的头,快速的回吻了一下。他也能做到,光明正大了。   贺季青盯着他,心潮澎湃。   林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别过头继续看船尾翻滚的浪花。   贺季青握着他的手,笑得满足。   两人终于上了岛。岛上人更多,一个导游带着一群人,大喇叭喊着,乌压压的人群挤来挤去。   林舒和贺季青看着人群,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以前不这样的!”林舒说,他来的时候是2003年。   “确实不这样。”贺季青来的时候更早。   “好吓人。”林舒皱着眉头。   贺季青牵起他的手:“既来之则安之,总能找到人少的地方的。”   两人专挑人少的地方走,结果还真找到了人少的地方,鼓浪屿基督教信徒墓园。墓园里野草丛生,白色的野花点缀其间,远处的山墙上爬山虎和三角梅茂密浓烈,抢占着地盘。   两人站在一片墓碑前,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这里人也不少。”林舒说。   “比外边的人好,安静多了。”贺季青笑。   两人已经走了很多路了,尽管一路贺季青都照顾着林舒,不敢走太快,但时间长了,他还是担心他。   他干脆的在一处墓碑前坐下来,从包里掏出矿泉水,拧了瓶盖给林舒:“坐下来休息会儿。”   林舒挨着他坐下,刚好一阵冷风吹来,他回头看了好几眼:“你不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吗?”   “植物茂盛,又背阴,不阴森才怪呢?”贺季青向来不惧这些。   他不信鬼神,林舒早就知道。贺季青又从包里掏出一条毛巾,他让林舒背对他,将毛巾塞进他后背。这是他特意看书学的,身体虚弱的人最怕后背受寒着凉。   林舒撇嘴:“小孩子才这样。”   “我再大你几岁,就能生出你了。”贺季青将毛巾在他后背铺平。   林舒回头看他,贺季青抬头对上他双眼。两人的眼睛里,都有很多东西。   “我也有害怕的东西。”他将林舒身体掰正:“我也怕老,怕没钱,怕突然变得难看,怕我爱的人不爱我。”   “我不是完美无缺的。”贺季青捧着林舒的脸:“你是第一个,毫不犹豫的靠近我的人,你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林舒略显慌乱,他转动着眼珠,不敢和贺季青对视。他心虚了。他不是毫不犹豫,是孤注一掷。哪怕也付出了真心,但是不纯粹的。   看到他躲避的神情,贺季青轻叹着揉捏他的脸:“你害怕什么呢?”   林舒干脆垂目不言。   贺季青将人搂到怀里:“你什么都不要怕,爱我就够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他有多需要他的爱。他的爱,是他人生的光亮。 第38章 坦白   墓地里阴凉,贺季青不敢久坐,稍作休息后拉着林舒继续转。两人顺着墓地旁边的坡往爬,沿途好几个破败不堪的老别墅,有一座旁边的老榕树都扎进了墙里。   林舒好奇,停下脚步,站在树下朝上看,发现老榕树不仅扎进了墙里,还有些已经长到了屋内。透过破损不堪的窗户,可以看到榕树的气根们已经爬满地板。看起来像恐怖片现场。   贺季青拿起手机拍照,被林舒阻止:“不要乱拍!”   “Why?”   林舒小小声:“拍到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他信鬼神,也怕鬼神。贺季青觉得他谨慎的样子很可爱,收起手机:“那就不拍了!”   他话音刚落,别墅里蹿出一个东西,跳到榕树上,吓得林舒抓着贺季青,拔腿就跑。跑了几米后,贺季青回头一看,狂笑:“猫,是猫。”   林舒放慢脚步,回头快速的扫了一眼,果然是一只黄白花的大肥猫,已经跳到树下,气定神闲的舔爪子,看样子是在别墅里吃到了好东西。   林舒捂着胸口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   贺季青敲他脑袋:“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你能打过鬼吗?”林舒依旧紧抓着他的手。   “没试过,所以不知道。”贺季青笑得很开心,林舒跑的时候,拉着他。   林舒拖着贺季青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告诉他,鼓浪屿都是老房子,鬼故事遍地开花。   “以前的人三妻四妾,因为争宠啊抢夺家财啊死去的人肯定特别多,都怨气重着呢。”林舒说的一本正经。   贺季青哭笑不得:“你该去写小说。”   “都是真的,不是我编的。”林舒瞪着眼,挺认真。   贺季青笑而不语,让他继续说。   林舒却沉默了,拉着他的手转到一条向下的窄巷,两边都是看起来破旧的老楼,跟别墅不同,是以前岛上普通居民的房子,有些阳台上还晾晒着衣物。几乎每栋老楼的外墙上长满了爬山虎。   天上乌云散尽,阳光铺满了巷道。   “我看过你的新书。”他突然冒出一句。   “如何?”贺季青看到他鼻头浸着汗。   “好黑暗啊。”林舒偏头望着两遍的爬山虎感叹。他避着贺季青的眼神,不想让他看到他的表情。   “你以前都不写悲剧的。”他又说。   “再版的时候,我改一改。”贺季青学他的样子,偏头看他。   林舒转头,两人眼对眼:“改来改去,读者该骂你了。”   “我会告诉他们,因为我男朋友不喜欢。”贺季青很认真。   林舒脸如火烧,一颗心却像浇了醋似的,酸楚的厉害。   “你恨我吗?”他尝试着问,声音发紧。   贺季青停下脚步,两人刚好站在一丛三角梅下。叶子枝蔓的阴影落到两人的身上,脸上。   “我恨我自己。”贺季青的眼睛在树影里。   林舒很吃惊。   “我该去找你的。”贺季青说,“我应该毫不犹豫的冲到东山去,掘地三尺都要找到你。”   如果那会儿他找了,林舒或许也不会发生车祸,不会有那些疤,腿里也不用打进四颗钉子。哪怕结果还是分开,起码林舒是健康的。   “对不起。”林舒抓起贺季青的双手,放到胸口,“对不起,贺季青。”   贺季青抱住他:“都过去了。”   林舒在他怀里摇头,没有,他没有。他要怎么开口?   两人就在三角梅下抱着,直到隔壁的院子里有人说话,贺季青才松开林舒,他的眼睛发红,一张脸被搂得汗涔涔。贺季青掏出纸巾给他擦汗。   院子里的人开门出来,是两个打扮整洁的老汉。年轻的那位以为他们迷路了,指着旁边的一条杂草小路说:“要从这边过去,那边走不通了。”   贺季青跟他们道谢,林舒用闽南语又谢了一次。   两个老汉,手牵着手朝巷子的相反方向走去,边走边用闽南语交谈。年长的好像耳朵不好,说话声很大,年轻的比他声音更大,凑到他耳边近乎喊。   贺季青拉着林舒走上杂草小路。   林舒边走边回头看,贺季青问他:“看什么?”   “他们——好像是一对呢!”林舒听得懂他们的对话。   贺季青也回头看,两个老人走得慢,年轻的那个边走边帮年老的那个整理头发,年老的一直大声的说着什么。   “什么意思?”贺季青问林舒。   “他说,别搞了,又不是去结婚。”林舒翻译。   年轻的老汉又喊了一长串。林舒继续翻译:“他说,我们就是去结婚,天天都结婚,要好看的结婚。”   两个老汉吵吵闹闹的走远。   林舒问贺季青:“他们应该都超过八十了吧?”   “估计不止。”贺季青说。   “真好。”林舒低喃。   他知道,在老汉他们那个年代里,他们的恋情怕是曲折更多,可两个人还是携手白头了。   “我们也可以。”贺季青也边走边弄他汗湿的头发,通通拨到脑后不挡眼睛,“或许会像他们一样,等我老了,需要你搀着我走,我耳朵听不见了,你要大声跟我讲话。”   “不一定呢。”林舒低头看自己的腿,或许他活不过六十就先走了。就算活到八十,怕也是贺季青照顾他。   “别担心,我把你的病例发给美国医生看了,你还年轻,以后都会好的。”贺季青看穿他。   林舒抓紧他的手,“国内医生也这么说。”   贺季青牵着他慢慢往前走。   两人走了一圈,终于回到码头,毫不留恋的上船就走。回去的人少很多,二楼几乎无人,两人照旧坐在船尾位置,肩并肩手牵手。   林舒看着越来越远的郑成功雕像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下次我们去西班牙。”贺季青念念不忘。   林舒沉默的玩他手指。   在船即将到岸时,林舒突然松开一直紧牵的手,轻轻地喊:“贺季青——”   “嗯?”贺季青侧头看他,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却见林舒表情严肃悲伤。   “怎么了?”他问他。   “贺季青——”林舒艰难地喊。   船鸣响靠岸汽笛。   “大四以前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敢喜欢什么人。我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他说。   贺季青歪着头,看起来很认真地听着。   “你知道的,我父母很保守。”他又说。   光是这么几句话,林舒都感觉要窒息了。他咬咬牙,坚决说下去,他必须要都说了。   “我从小就知道,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和女生结婚,也没有办法和男人在一起。我早就打算,孤身一辈子。”   他说完,看到贺季青心疼的眼神。   “但我不甘心。”他忍着内心的抗拒,继续说下去:“我想谈恋爱,我想找个人爱。”   贺季青的表情渐渐变化。   林舒苦笑:“所以我计划了,大四谈场恋爱毕业就分手。如果那时你拒绝了我,我也会找别人。”   “你不要说了。”贺季青终于开口讲话,都已经过去了。   林舒摇头,他要说完。这是他心底的石头,哪怕说出来会砸伤贺季青,他也要说。   “我以为体验过了就够了。”事实证明,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人类本性贪婪,吃过好吃的,便想一吃再吃。   “你真是单纯啊。”贺季青说。   林舒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情绪。   “西藏行是计划好的,类似分手旅行。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一直很后悔,我该早点跟你说。是我对不起你。”   他终于说完了,这用完了他所有力气。他瘫在了椅子上,全身微微发抖。   电子铃响起,二层的售票员喊:“靠岸了,下船咯,别忘记东西了。”   贺季青牵起他的手:“走吧。”   两人的手都是冰凉。变天了,太阳没了,天上飘起了乌云。码头门口,有很多人在兜售雨伞。   贺季青牵着他,顺着人行道慢慢地往前走。林舒低着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有小孩子从两人之间快速穿过,撞开了两人紧牵的手。林舒重新去抓,贺季青已经将手收到身侧。   天上飘起细雨,林舒抬头望天,天气预报说有雨,但没说什么时候有雨。   贺季青晚上没有回集美住。   两人在厦大附近吃午饭时,他接了个电话,接完跟林舒说:“你先回去。”   林舒说好,没有问是什么事。   他独自回集美的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雨。他在路边买了一把便宜的雨伞,在雨里慢慢地走向地铁站。   沿途行人很少。已经过了饭点,路边的餐馆里,也是空荡荡的。他再小心,还是让雨水溅湿了裤腿,六月的雨水是热的,但还是能让他的腿发凉发痛。好不容易走到了地铁站,下了扶梯后,他捂着膝盖蹲在了墙边。   地铁里的巡逻员看到,上前问他:“需要帮助吗?”   他摇头:“我蹲会儿就好。”   巡逻员不放心,说:“你需要帮助就喊我们。”   等巡逻员走远了,他撑着墙站起,拖着隐隐作痛的左腿往前走。   以后,他大概都要这样,靠自己往前走了。坐上地铁后,林舒望着窗户上的自己想。   晚上,贺季青还是给他发微信了,问他:“睡了吗?”   他说:“没有。”   “早点睡。”贺季青说。   “嗯。”他回。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是他握着手机等了很久,没有等来任何信息。   “晚安。”他先发出去。   “嗯,晚安。”贺季青回。   “记得吃药,用热水。”贺季青又补了一句。   “好。”他说。   对话就此结束。林舒趴在枕头上,玩手机上的小游戏,斗地主乱出牌输了好几局,积攒了很久的分数很快用完了,他换成跳一跳,连玩三局,没有一局跳过40分的。   有点无聊,他翻过身,从床上坐起,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雨声盖住了一切声音,狗吠猫叫,孩子的哭啼。   他曲起双腿,却不想左腿突然抽筋,他抱着腿翻滚在床,一边深呼吸一边双手使劲地揉搓腿肚,同时尽量慢慢地伸展左腿,几个来回后,他出了一身汗,但腿依旧抽痛不止。他挣扎着爬到床边,从床头柜里的抽屉里摸出止痛药,到了一手心,胡乱地塞到嘴里。   止痛药被咽进喉咙,半个小时后,才慢慢感觉不到左腿的疼痛。林舒大字状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回响着医生的话:“如果恢复得好,这种痛一年之内就没了。如果不注意,可能要跟着你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   没有贺季青的日子里,每天都像一辈子那么长。 第39章 爱情是药   这一夜很漫长。   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喊:“林舒——林舒——”一声接一声,急切万分。   林舒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上像压了重物,他抬不开。他想开口说话,嘴里好像粘了胶水,也张不开。全身好像陷在了泥里,动不了。   他的耳朵能听到声音。   “喂,120吗?有人昏迷了,止痛药吃了半瓶,我喊不醒,你们快来,地址是……”熟悉的声音在打电话,给120。   不行,他不要去医院。林舒默默地呼喊,拼尽全力睁开一条缝,光亮进来,他看到准备抱起他的贺季青。他张嘴想喊他,发不出声音。   “你吃那么多止痛药干什么,你不要命了!”贺季青吼他。   他想要摸他的脸,他看起来很憔悴。   “120马上到,我们去医院。”贺季青抱起他。   他缓慢地摇头,贺季青怒瞪他,往外走。楼梯狭窄,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你怎么回来了?”他终于能讲话,只是声音喑哑,喉咙里好像火烧一样。   “我不回来要去哪里?!”贺季青没好气。   他没见过这样坏脾气的贺季青。   “我以为不回来了。”他又说。   贺季青咬牙:“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外面晴空万里,阳光刺眼。林舒靠在贺季青怀里,看到他下巴上青色的胡渣,他穿着昨天的灰棉衬衫,领口上有汗渍。   “昨天——”   他话未说完,120的急救车声由远及近,贺季青等不及,抱着他小跑向前。他闭上眼,听着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很有力。   到了医院,林舒被医生要求洗胃。他哭着说不要,贺季青和医生一起吼他:“不洗等着死吗?!”   洗胃时,贺季青一直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看他难受,贺季青又不忍又气:“叫你乱吃药!”   医生也说他:“止痛药哪能一下子吃半瓶,不要命了!”   林舒被洗到虚脱昏迷。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病房采光很好,两面都有窗户。床前坐着的不是贺季青,而是贺安年。   他喊他:“欸——”喉咙里好像还插着管。   他声音破碎,脸色苍白,嘴唇暗青,贺安年都不忍看。他关心地问他:“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贺季青呢?”他先问。   “我哥去剧组了,今天有大戏,投资方也过来人了,导演喊他过去改两场戏。”贺安年解释,这是贺季青交待的,他交待了两遍,口头说了一遍,微信又发了一遍。   他叹气。   “怎么了?”贺安年担心地问。   他轻轻地笑,贺季青没有走,他很开心。   “我哥说,叫你别多想。”贺安年补充。   “嗯。”他点头,“你怎么来了?”他终于开始好奇。   “不止我来了呢。” 贺安年挠头,他头发剪得很短,贴着头皮,和贺季青的长发形成鲜明对比。   他面露疑惑,贺安年笑出虎牙:“我爸我妈也来了,他们待会儿过来。”   林舒被吓得马上从床上坐起,牵动了手上的针,痛得他咧嘴。   吓得贺安年慌忙按住他:“你不要乱动,你不要乱动。”贺季青走前可是再三嘱咐过他,一定要照顾好林舒。要是林舒有三长两短,他怕是不能再叫他哥了。   “他们只是来看看你,你不要有压力。”贺安年解释,想要安抚他。   林舒求他:“你能不能叫他们不要来了?”他不想被贺季青的父母看到他虚弱不堪的模样。   “已经在路上了。”贺安年无奈地看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林舒再次从床上坐起,他要下床。   贺安年把他推回床上,力气有点大,林舒脑袋磕到墙。贺安年吓得赶紧上前给他揉脑袋,只差没上嘴吹了。   “你疼不疼?脑袋晕不晕?”他边揉边问。这要是被贺季青看到,非得现场扒他的皮。   林舒推开他:“不疼。”   贺安年吓出了一头汗,他哀求林舒:“我的祖宗小林舒,你不要为难我啊。今天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啊,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很惨的。”   “我想洗个脸。”林舒不想蓬头垢面的见贺季青家人。   “哦哦。”贺安年反应过来,搀着他下床,病房里就有独立卫生间。他看着林舒刷牙、洗脸。在他眼里,林舒像个小孩,细胳膊细腿,不小心摔下都会碎的那种。贺季青跟他提过林舒下巴到脖子的疤,单单“车祸”两字,就已经让人提心吊胆了。   林舒整理头发时,对镜中的贺安年说:“你这样看着我,我压力很大。”   贺安年不好意思地转过身。   林舒整理完了,拖着输液架从里面出来。贺安年手机响了,他瞄一眼屏幕:“他们来了!”   林舒瞬间变了脸色,贺安年扶着他坐回床上:“放心,他们不吃人。”   林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贺夏田和孙湘到了,他们刚出现在门口,林舒挺直背,紧张地喊:“伯父伯母好。”   后面跟着贺季青,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贺夏田拎了一罐粥,孙湘拎着水果和人参补品。孙湘进门便注意到林舒的疤,她坐在床边,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夏田说:“小林,这里是我们让酒店煲的小米粥,你能吃东西后吃点儿。”   林舒连连点头:“好的。”   “受苦了,孩子。”孙湘盯着他脖子上的疤,挤出一句。   林舒以为她说洗胃的事,摇头道:“还好,还好。”   “他是自讨苦吃。”贺季青开口。   林舒不敢看他。   “也不能那么说嘛,是不小心对不对?”贺安年帮林舒说话,被贺季青瞪了。   贺夏田也搭腔:“以后注意就好了,药可不能乱吃。”   林舒抓紧了被子。   “说了叫你们不要来,你们偏要来。你们看,我就是去接你们的功夫,他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贺季青也在床边坐下来,抓起林舒的手,“真不让人省心啊!”   林舒抬头看他,一双眼瞪圆了。   “傻不傻!”贺季青弹他脑门。   “你,不生气吗?”林舒不敢相信。   “等他们走了,还要跟你算账呢。”贺季青掐他手心。昨天贺夏田和孙湘说来就来,他来不及跟林舒解释。没想到,差点闹出人命。此刻的他,又生气又后悔,他和林舒之间需要重新建立信任和默契。   “别算账了,把身体养好要紧。”孙湘看着虚弱的林舒,又心疼又难过。   从昨天和贺季青见面开始,他便千叮万嘱,这次见林舒,不准再说些有的没的话。   “他受不起刺激了。”贺季青是这样警告他们的。   孙湘当时还不满地回了一句:“我们是来看人的,又不是来吃人的。”   见了林舒,她才知道贺季青昨晚说得有多轻描淡写。   “是啊,一家人算什么账。”贺夏田也说。   “好好好,不算账,谁叫谁病谁老大呢?!”贺季青举手投降。   林舒看他,他冲他挤眉:“你看,都帮你说话。”   “账,还是要算的。”林舒小声说。不算他心难安。   “嗯,这可是他说的。”贺季青笑。   一旁的贺安年终于长吁一口气。这次再见贺季青,他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起码,他会生气了。   对于他们的突然到来,他昨天简直暴跳如雷。在机场两人就吵了一架,吵到机场警察都来问了。贺夏田和孙湘围观两人吵架,也不阻止。   吵完了,又没事了。他跑前跑后地给他们安排酒店,晚上也留在酒店说了很多。当然,都是严厉且难听的警告。他的哥哥不再对他们客气了,虽然偶尔看起来很过分,反正他看不惯就会跟他吵架。   最让贺安年开心的是,贺季青主动告诉他他已经回国,以及他和林舒复合的事。他让他先不要跟别人说。他压了半个月才告诉贺夏田和孙湘,两老没跟他商量,突然买了飞厦门的票。   贺季青骂他言而无信。他回一句:“爸妈又不是别人。”气到贺季青想揍他。他也很委屈,他理解贺夏田和孙湘的急切。大年三十后,他们已经有五个多月没有贺季青的任何消息了。他也骂贺季青不孝了。两兄弟吵起架来,都嘴不留情。   贺安年想着昨天的情形,情不自禁地笑出声。贺季青嫌弃地扫了他一眼。他看着他和林舒紧握的手,忧愁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自己的爱情。   医生过来查房,说林舒已经无大碍。   孙湘还是拉着医生七七八八问了一堆,后面要注意什么,哪些不能吃,哪些要多吃。医生是个好脾气,耐心地解答完后才走。   等医生一走,孙湘又把医生说的跟林舒重复了一遍。   贺季青不耐烦:“都听到了,你就别再说了。”   “我怕你们忘记。”孙湘担心这个。在老人眼里,年轻人总是粗心大意。   “谢谢伯母,我会注意的。”林舒拉贺季青。   孙湘欣慰地笑,病房里一时安静。其实孙湘和贺夏田也不知道该和林舒说些什么。   “我已经跟家里人说了。”林舒突然开口。   几个人都看他。贺季青握了握他手。   “我跟他们都说了,他们都反对。他们都比较保守,接受不了这些新观念。这也没办法。”林舒苦笑。   “改变观念是有些难。”孙湘说。如果贺季青找的不是林舒,而是其他人,她未必能接受。   “不过没关系,他们怎么想怎么看已经不重要了。”林舒靠在贺季青身上,重要的是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   “傻子!”贺季青骂他。   孙湘望着依偎的两人,和贺夏田相视一笑。他们终于可以彻底放心。   说完了要说的话,林舒精神瞬间松弛了,开始眼皮一搭一搭的犯困。贺季青毫不犹豫地赶人:“你们都回去吧,他要休息了。”   贺安年送走两老,又跑回医院。林舒已经睡了。   贺季青看到他,没给好脸:“你又来干嘛?”   “你要不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贺安年指着他身上穿了两天的衣服,故意捂着鼻子。   贺季青扯着衣领闻,确实有异味。   “你看着林舒啊——”   “是是是,给你好好看着!”贺安年不耐烦地推走他。   贺季青放心地走了,贺安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笑,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神一样的贺季青,谈起恋爱来,跟普通人没两样。亏他以前还老是烦恼,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啊!   爱情啊,是药。有人被药坏,有人被药好。他也不知道,贺季青是被药坏了,还是被药好了。反正,他挺喜欢现在的贺季青。贺夏田和孙湘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 第40章 朝前看   林舒一直熟睡,贺安年只是打了个盹儿,贺季青已经洗好澡换好衣服回来了,他进病房就开始赶人:“你可以走了。”   贺安年叹气:“真是过河拆桥的好哥哥,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贺季青又补了句:“你们赶紧回南京吧!”   贺安年转身笑嘻嘻:“他们还要去鼓浪屿,去看土楼,去爬武夷山呢!”   贺季青见他一脸贱样儿,挥手让他快走。   “看到你幸福,我很开心。”贺安年真挚地说完,贺季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得他居然感到一丝尴尬,飞快地拉门跑远。   贺季青嗤鼻:“傻子。”   林舒一觉睡到晚上,醒来时发现躺在贺季青怀里,他侧躺搂着他。他只转了下脑袋,贺季青马上醒了,眯着眼睛问他:“饿吗?”   林舒点头。贺季青抬手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   “再忍忍,医生说了,24小时后才能吃东西。”他安抚地摸他头发,“下次可别瞎吃药了。”   “我以为你——”   “怎么,以为我不要你了?”   林舒默不作声了。   “确实有点生气!”贺季青戳他脸。   “对不起。”林舒小心翼翼。   “但如果你没有那个傻乎乎的计划,你也不会找上我,对不对?”   万事都有两面,角度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会不一样。贺季青早已看透。   林舒侧过身,两人脸对脸,呼吸的热气都喷到对方脸上。他主动亲贺季青:“遇到你真好。”   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所以你要珍惜我,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我这样的你到哪儿找第二个?不要再有那些幼稚的想法。”贺季青咬他鼻尖,以示惩罚。   林舒摸他脸,从额头摸到下巴:“你真好看!”   贺季青闭上眼,享受他的抚摸。   “你饿不饿?”林舒停手。   “还好。”贺季青抓起他的手,继续摸。   林舒玩他的脸,一会儿揉一会儿搓,挤出各种奇怪的样子。   “我喜欢伯父伯母。”林舒扯着他的嘴。   “嗯,你喜欢就好。”贺季青声音变调。   “我也喜欢你弟弟。”林舒顶他的鼻尖。   “他有什么好喜欢的,傻子一个。”贺季青不屑。   “你的家人都很好。”林舒捏扁他的脸。   “嗯,马马虎虎。”贺季青眯着眼哼哼。   “真好。”林舒捧起他的脸,吻他。   “和我结婚?”贺季青咬着他的嘴唇说。   “嗯?”林舒推开他,瞪圆了眼睛。   “和我结婚。”贺季青再说一遍。   “怎么结?”林舒傻乎乎的问。   贺季青的手不正经地捏了一把小林舒:“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的结!”   林舒涨红脸。贺季青收手:“国外可以结婚的地方很多。”   林舒抓着他的手,捏了又捏,挤出一句:“你要不要去东山玩?”   “什么时候?”贺季青反握住他的手。   “电影杀青后?” 林舒看起来很犹豫。   “可以提前吗?” 贺季青迫不及待。   林舒轻轻摇头:“还是杀青后吧。”   他眼底的担忧一闪而过,贺季青含住他嘴唇,舌尖探进去,凶猛地攻城掠地。   “不要怕。”他咬着林舒的嘴角呢喃。   九月初,电影杀青。   杀青宴上,请来了一些帮过剧组的人,其中就有文化局的人,林舒的表姐在内。贺季青先看到她,主动上前打招呼,表姐居然有些意外,“你也在这个剧组?”   “嗯,编剧。”贺季青不多做解释。   表姐更惊讶,贺季青的形象实在是不像编剧,她第一次见他,以为是某个明星。   “我后天去东山。”贺季青特意提起。   表姐惊讶:“去干嘛?”   贺季青笑:“林舒带我去看看,毕竟是他出生的地方。”   表姐皱眉:“我劝你不要去,林舒最好也不要再回去。”   “为什么?”   表姐叹气:“我怕你们被揍。”   贺季青挑眉,他要听得就是这个。   表姐反应过来,正视他:“你有什么要问的,都可以问我。”   “林舒的家人是怎样的?”他问。   “已经断绝父子关系。”表姐苦笑。   贺季青心里一沉,急忙回头扫了眼美术组那桌,林舒背对着他们坐着,正与同事们聊天说笑。   “我前姨夫早就再娶,听说已经怀上一对双胞胎。林舒应该还不知道。”表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贺季青五味杂陈。   “林舒曾被关在家里三个多月。”表姐又说。   贺季青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愤怒。   “那他的车祸——”他望着远处的林舒,很艰难地问起。   林舒好似感应到他的目光,突然回头,一眼便望到两人,微微惊讶之后,起身走过来。   “留个电话。”表姐主动说,贺季青记下她电话。   林舒穿过桌席,慢慢靠近。   “我有东西给你。”表姐又说。   贺季青点头。   “你们不要去东山。”表姐再次重申:“一定不要去。”   林舒走近了,两人换上笑脸。   “我还想你什么时候能够看到我呢!”表姐故意说。   “你来都不告诉我一声。”林舒不满,那么多的兄弟姊妹,也只有这个表姐还愿意跟他来往。   “临时被叫来的。”表姐笑。   贺季青揽住他:“我也是刚看到她,过来打个招呼。”   林舒不疑有他。   打过招呼,表姐回到自己那桌,看着贺季青揽着林舒走了,不知道林舒说了什么,贺季青笑着揉他头。   她一直看着两人,她的同事们问她:“那漂亮男人谁啊?”   “我表弟男朋友。”表姐毫不掩饰。   同事里的年轻人们恍然大悟,露出羡慕神情。年长一些的试探地问她:“你表弟家里人同意啊?”   “长那么好看,当然同意了。”表姐笑眯眯。   贺季青已经回到自己那桌,一桌的演员,他依旧气质超群。林舒真是好运气,表姐想。   “真想得开。”年长的同事们笑得意味深长。   表姐笑而不语。   杀青宴结束。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贺季青说:“导演说,东山这个季节的小管刺身很甜!”   林舒应完“嗯”,说起美术组的老大来。   “老大又接了新活,电视剧的,问我要不要做。”他说。   “休息一阵子吧。”贺季青捏着他的细手腕说。   林舒撇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开车去东山?”贺季青又提起。   林舒耷了眼皮,模模糊糊地应着:“都可以。”   贺季青叹气,林舒撇头看窗外,临近十五,月亮很圆。   “你不想回去?”贺季青想了想,还是直接问了。   “不是。”林舒底气不足。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贺季青记着表姐的话。   “可是——”林舒有点慌。   “我的父母很喜欢你,这就够了。”贺季青心疼地握紧他的手。   “可是——”   “我知道,你想把我介绍给你的家人,你想让他们喜欢我,你想让你家人看到,你过得很好。”贺季青完全理解林舒,想要获得家人的认可,这是本能。他曾经也是这样。   “但是,你没有信心,他们会喜欢我。他们和我的父母不一样。”他又补充。   林舒被他说中,眼眶发酸。窗外的月亮开始模糊。   贺季青把人拉到怀里:“这一年多,真是委屈你了。”   林舒埋在他怀里,默默掉泪。这一年多,他像在地狱。   “等你做好了准备,我们再一起回去。我不想你再逼自己做难过的事。”贺季青说。   林舒哭出声,贺季青抱紧他。   最终,两人没有去东山。   剧组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林舒被老大叫回去帮忙。   贺季青趁着他工作,赶紧约见了表姐。   表姐坐下来第一句话便问:“你们还没去东山吧?”   “不去了。”贺季青说。   “不去最好。”表姐从包里掏出一个大本子递给他,封面缠着厚厚的胶布。   贺季青翻开,里面也是粘满了胶布。他盯着第一页看了很久,才小心地往下翻,每一页他看的时间都很长。   他看完,轻轻合上本子,摩挲封面。   “这个怎么在你手里?”他问。   这是林舒的画册,里面画得都是他,各种各样的他。只是每一页画,都被撕得破碎。   “医院圾桶捡回来的。”表姐说。   贺季青等她继续往下说。   “我小姨,也就是林舒的妈妈,去年三月发现癌症,五月人就没了。她刚走,林舒就出柜了,被他爸打到进医院。”   “这是林舒在医院里画的,听说三天就画完了。被他爸看到,当场撕了。我看到,就捡回来了,拼了大半月才拼好,想着等事都过去了,还给他。没想到给了你。”   表姐第一次见贺季青,并不是在医院,而是这本画册。   “谢谢你。”贺季青万分感激。   “林舒这孩子看着乖巧,其实蛮刚烈的。被打成那样,还关了三个月,都不讨饶。”表姐感叹,“他是铁了心了。”   贺季青再次翻看画册,第一页便是他的全身画,右下角写着:“2017年11月4日,南京。”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因为他的一个寂寞的帖子,刚好遇到同样寂寞的林舒。   “那车祸呢,也跟他爸爸有关吗?”   “这倒不是,算是意外吧。”提起这个,表姐不禁叹气,“他偷跑出来,随便包了辆黑车来厦门,没想那车刹车有点问题,半途出了意外。司机死了,他也差点没命。都上新闻了!”   林舒那一身的疤足以说明,车祸的惨烈。贺季青喉咙里堵了东西,已经说不出话。   表姐看他难过,没再继续说下去。   贺季青手机响起,是林舒打来电话:“你在哪里?我这边忙完了,晚饭去哪里吃?”   “我在外边,你想吃什么?”贺季青声音低沉。   林舒听出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贺季青咳嗽两声:“没怎么,可能要感冒了。”   表姐端起咖啡,望着窗外热闹的街道笑。   “啊,可能是空调吹多了,那回去要吃药,我有感冒冲剂。”林舒在电话里念念叨叨。   贺季青耐心地应着:“好好好,吃药吃药。”   “我坐地铁回去了,你快点回来,我等你吃饭。”林舒今天听起来很开心。   “好。”贺季青打起精神。   “你也不用太难过,好在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你们又在一起了,挺好的。”表姐等他挂了电话,才说。   “是,要朝前看。”贺季青抱着画册笑。 第41章 十指相扣,再无缝隙   贺季青赶回小出租屋时,林舒已经窝在床上睡着了,团手团脚,没开空调,睡得满头大汗。他惧冷。   贺季青没有喊醒他,爬到床上躺在一边,默默地看他,头发被汗湿了,贴在额头上。眼睛闭着,长睫毛跟着呼吸起伏。微微上翘的嘴唇,湿润的粉,看起来很好亲。从下巴一直蔓延到脖颈的疤,也是粉色的,摸起来和别处的皮肤不一样。   他就这样看着他,直到林舒慢慢睡醒,他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他也在,湿漉漉地凑过来,抱住他,闭上眼又要继续睡。   贺季青将他汗湿的发抹到脑后,亲亲他额头,问他:“饿不饿?我们去吃饭。”   “嗯。”林舒埋在他怀里,含混地应着。   贺季青抹着他脸上的汗,等他清醒。   几分钟后,林舒从他怀里抬头,眼神清明,他终于睡醒。他看他满头大汗,说:“你热的话开空调!”   说罢转身去找遥控器。   被贺季青拽回来:“别弄了,我们出去吃饭。”   “我先开着,待会儿回来屋里会凉快点。”林舒从床上坐起,找到遥控器,开了空调,“等回来后再关掉它,这样你会舒服点,也不容易感冒。”   贺季青从背后揽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跟我回南京吧。”   “好呀。”林舒说。   贺季青居然愣了,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用来说服林舒的话。   “你那么大的房子,空着多可惜啊!”林舒又说。   贺季青埋在他肩头笑开,林舒跟着一起笑起来。   “房子已经变样了。”贺季青说。   “变成什么样了?”林舒好奇。   “反正,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你重新装修啦?”   “以前的被我——”贺季青略停顿,“砸掉了,因为你这个坏蛋!”   他掐林舒耳朵:“因为你这个坏蛋,一声不吭地跑了。”   林舒整个背顶在他怀里,轻轻地蹭着。   贺季青看到他微抿地嘴角,“都过去了。”   “下次我跑掉,你会来找我吗?”林舒回头看他。   四目相接,贺季青点头:“当然。”完了他又掐他耳朵:“你再敢跑掉试试看!”   林舒抓住他作乱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地咬。   “不跑了,跑不动了。”他举起左腿给贺季青看:“里面还有钉子。”   “美国的医生说,好好恢复没有问题。”贺季青找到手机,翻出里面的治疗方案给他看,都是翻译成中文的,“也给上海那边的医生看了,他们也说没问题。”   林舒只扫了一眼,便说:“看不懂。”   贺季青笑:“没事,你照做就行。”   林舒摆动左腿,翘着脚趾给贺季青看,贺季青看着他灵活的脚趾笑个不停。   离开厦门前,林舒和贺季青请表姐吃了一顿饭。吃完饭,表姐将林舒拉到一边,单独跟他说话。   贺季青站得远远地看着,两人背对着他,说了很久。最后,表姐不知给林舒塞了什么,林舒不要,两人推推拉拉很久,最后还是表姐强硬的塞给了林舒。   两人返回,林舒一张脸皱巴巴,表姐倒是很开心,她对贺季青说:“林舒就交给你了,以后你要好好待他。”   “那是肯定。”贺季青说。   表姐又交待林舒:“好好养身体,好好过日子。”   林舒搭着头应着:“嗯。”   表姐轻轻抱了他一下,跟两人道别:“我就不送你们了!”   “以后有空来南京玩儿。”贺季青说。   表姐笑笑,走了。   两人目送她走远。   贺季青问林舒:“你姐给你什么了?”   林舒摊开右手,掌心一张建行的银行卡,“里面有五万块。”   “她给你钱做什么?”贺季青问。   林舒撇嘴:“防身钱。如果你对我不好,她让我跑路,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贺季青扶额:“她想得还真多。”   林舒把银行卡塞到他兜里:“她也是为我好。”   贺季青牵着他到路边打车,上车前他突然冒出一句:“要吊死也是我在你这棵书上吊死。”   林舒没听清,奇怪地看他:“你说什么?”   贺季青把他推进车里:“我说,我们一起回南京。”   林舒狐疑地看着他,他把他拉到怀里,当着司机的面,亲他。中年司机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两人在后座抱在一起笑个不停。   离开厦门那天,太阳很大。在高崎机场的贵宾室里,林舒趴在窗户上看外边停着的飞机,贺季青坐在一边看书。   林舒时不时回头跟贺季青说话,贺季青偶尔停下来应他,脸上挂着笑。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远看像一幅画。   两人回到南京。   站在别墅院门口,林舒居然有点紧张。贺季青打开院门,先进去,走了几步发现林舒没有跟上,回头一看,他愣在门口,半仰着头看门上爬得乱七八糟的爬山虎。   “怎么了?”他拉他。   “我第一次来时,它们没有这么长。”林舒玩垂下来的藤蔓,有些已经快要接近地面。   “你第一次来时,还蹲门口系鞋带呢。”贺季青记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林舒到了门口,犹豫了半天才按门铃,他记忆深刻。   林舒笑:“我很紧张。”   贺季青也笑:“我也紧张。”   “完全没看出!”林舒惊叹:“你紧张什么?”   “紧张你会不喜欢我!”贺季青拉着他往里走。   “怎么会?!”林舒喊着,“我看到你时,觉得自己在做梦呢!”   两人进了院子才发现,门口的爬山虎只是冰山一角,院子里的才叫夸张,院子里铺满了,水池也被盖住了,都快爬到门口了。爬山虎的生命力,旺盛无比。   “天啦!”林舒惊呼。   贺季青挠头,他也有九个月没有回来过了。   两人踩着爬山虎进屋。屋里还好,一切维持着贺季青离开时的模样,榻榻米上倒扣着看了一半的书,烟灰缸里塞满的烟头,餐桌上没有收进橱柜的碗和水杯。人一走动,空气里都是灰尘。   林舒跑来跑去地开门开窗,给房间透气。   贺季青往榻榻米上一躺,看着林舒忙来忙去。他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这个大房子里,有了家的味道。   林舒嗒嗒地跑上楼,过了会儿又嗒嗒地跑下来,钻到吧台后面,翻出清洁工具又嗒嗒地上楼了。   他跑得飞快,贺季青闭着眼睛喊:“小心别摔了。”   林舒在楼上清洁打扫,吸尘器呼呼地响着,他哼着不成调的歌。窗外的爬山虎,有些叶片已经泛红。午后的阳光正好。贺季青眯着眼,渐渐睡意来袭。   再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了光亮。怀里的人暖烘烘的,贺季青摸着他的头,闭上眼再次睡去。   隔天两人很早就醒了,外边天色朦胧。爬山虎被晨风吹成了小波浪。   “我只打扫了楼上。”林舒趴在贺季青怀里,“换了被套,洗了浴缸,然后就累得想睡觉了。”   “待会儿叫个钟点工。”贺季青摸着他的头发。   “我想自己打扫。”林舒说。   “钟点工一样。”贺季青不想累到他。   “感觉自己的家要自己打扫,才像是自己的家。”林舒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掩饰自己说出这句话后的羞涩。   贺季青低头,咬住他嘴巴,手探进他腰侧,顺着往上摸。   林舒抓住他的手:“你,你想干嘛?!”   明知故问,贺季青笑着掀起他的T恤,咬住他胸口,用行动回答他。   林舒发出轻吟,身体舒服的蜷缩。贺季青顺着胸口往下,咬住已经抬头的小林舒。   林舒抱着他的头,激动地喊:“贺季青——”   他更温柔和细致,林舒很快释放在他口中。对此,林舒很难堪,双手捂着脸,不敢看他。   贺季青拉下他的手,吻他。林舒翻转身,爬到他身上,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从胸口一直吻到身下,小季青有点大,林舒只能含住半截,一边慢慢地舔,一边望着贺季青。   那模样太诱人,贺季青被他看出高潮,在释放时,他拉开林舒,两人身体交叠,他紧搂着他吻他,咬他,最后进入他。   林舒用手摸两人相连的部位,小小声问贺季青:“你怎么那么大?”   贺季青顶着他:“喜欢吗?”   林舒双腿缠上他:“好像做梦!”   贺季青将他拉起,坐到自己身上,托着他的腰上上下下。   这样顶得更深,林舒忍不住呻吟。   “还像做梦吗?”贺季青故意问他。   林舒趴在他胸口,只觉得身后要化了,嘴里胡乱地应着,哪还管是做梦还是不做梦。   两人高潮时,刚好早晨的阳光照进室内,打在赤裸的两人身上。   林舒软在贺季青怀里,把手放在阳光下说:“真暖和。”   贺季青握住他的手:“还差个东西!”   “什么东西?”   贺季青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戒指。他拿出其中一个,套在林舒左手无名指。戒指有点大,他叹气:“果然,现成的尺寸都不对!”   “我再胖点就好了!”林舒举着手,很满意。   贺季青戴上自己的那枚,两只手举到一起,一只大一只小,大的握住那只小的,十指相扣,再无缝隙。